女子的目光飘忽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
十六年前
梅香殿
“主子,皇后差内官传了话,说是请您去坤宁殿一趟!”
一四十来岁的嬷嬷态度恭敬地站在女子身后,那女子正在梳妆,透过铜镜的反光,依稀能看到女子碧月般的眼,细长的眉犹如远黛,肌肤如雪,吹弹可破,端是耐看的美人一个。
此时揽镜自赏的女子,正是刚刚生完孩子不久的梅妃,梅芳。
“坤宁殿?今晨不是去请过安了吗?怎的现在即将入夜了还着人来请?”女子正梳发的手停了下来。
“奴婢也正疑惑,那内官还说皇后娘娘让主子抱着真儿公主一同前去?”
“带真儿同去?”女子看了一眼印在纸窗上,扑簌簌的雪花坠落地影子,疑惑道“外面还下着这般大的雪,带着真儿怕是多有不便!再说真儿这般小,万一磕着冻着,该如何是好?”
“那奴婢去回了送信儿的内官,说娘娘不去了!”挽娘说完就往外走。
“慢着!”梅芳看着挽娘不解地脸道“还是去吧!毕竟那萧皇后不是个好相与的,更何况,本宫刚生了真儿,晋升了妃位没多久,不好拿乔的,以免落人口实,被皇后抓住把柄!”
“可是!”挽娘看了一眼帘子外的天色,犹豫着。
“快去吧!”女子话音刚落,内室响起了一婴儿嘹亮的哭声,梅芳只觉得自己心都软地一塌糊涂。
“真儿醒了!”她边往内室赶,边朝屋里喊道“娘亲在这呢,真儿乖,不哭!”
而身后挽娘急了,也急忙追了上来“主子,您小心着点,这生完孩子还要好生修养,莫要大意,落下病根。”
前面一脸急切的女子哪能听得进去那嬷嬷的叮嘱,一心只扑在了她的小娇娥身上。
主仆二人,跟着传话的内官缓缓的往宫道上走的时候,雪越下越大,挽娘紧紧握着手中的的油纸伞,那伞面落了太多积雪,变得异常沉重。
可挽娘宁愿自己受些累,也不愿主子与小主子因为抖雪的间隙,身上落下一片雪花,而挽娘露在伞外的大半身子都白了,她也不甚在意。
到了坤宁殿外时,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刚踏进殿门,梅芳便被这殿外紧张的气氛震慑。
一个个带刀的侍卫层层围在坤宁殿的门口,个个神情肃穆,梅芳心里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她总觉得今日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怀中不谙世事的婴儿今日也格外的不安生,总是挣扎着小手,欲探出襁褓外。
梅芳怕怀中孩子冻着,将褥子轻轻往里面掖了掖,与挽娘对视一眼,随着领路的内官往里走。
“站住!”门口的侍卫将剑柄横在挽娘颈间,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
“这是做甚?”梅芳向来无争,可如今却有人将剑架在宛如再生母亲的挽娘身上,梅芳拉下了脸,端起了娘娘的架子,面色不善地看向那侍卫。
“皇后娘娘有令,只许梅妃娘娘带着小公主进去,闲杂人等不得擅闯!”那侍卫目不斜视,正视前方,面对四妃之一的娘娘,气势却丝毫不退却。
“那小公主谁来照看,难道要交给你这个舞刀弄棒的侍卫?”梅芳一脸气愤地看向门口杵着的,如木头桩子般的侍卫。
“娘娘说笑了,里面自有嬷嬷女官照看!请……”那侍卫说完,扭过头去,再不答话。
梅芳看着那侍卫将长刀收了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那嬷嬷吩咐道“挽娘,本宫去去就来!”
“娘娘放心去,奴婢就在此等着娘娘!”那挽娘行了礼,梅芳才转过头,随着挑帘的内官进了内殿。
梅芳坐到今日的位置一是仗着皇上的宠爱,这其二便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她什么都看得透,不争不抢,又善解人意,这才走到今日的位置。
所以她一进大殿,瞧了一眼高座地女子,急忙走到跟前跪下,行了大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没有言语,只挥了挥手,下一刻有年纪颇长的两个嬷嬷上前,自梅妃怀里抱走了襁褓中的婴儿,而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梅芳根本没有防范。
待她回过神来,她的娇娥早被抱到了皇后面前。
梅妃这才抬起头看着那着凤袍的女子“娘娘?”
皇后接过那婴儿,伸出手指轻轻地逗弄着怀中的孩子,而梅芳却是一脸紧张,皇后指尖戴着长长的金色錾花珐琅护甲,梅芳生怕皇后一个不小心,便划破了真儿娇嫩的脸,她的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可她却不敢制止。
“真是个可人的孩子,像是个有福的!”皇后指尖带着的护甲,轻轻划过婴儿的脸颊,那不谙世事的孩子竟咯咯笑了起来,梅芳只觉得自己被皇帝选中做了宫里的娘娘也没这般紧张过。
还好,只一瞬皇后收了手,笑着将那孩子递给了旁边随侍的嬷嬷,梅芳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娘娘夸赞”
而那嬷嬷接过孩子并没有递给梅芳,梅芳却也不敢开口,只恭敬的站在场中。
“赐坐!”
梅芳谢过皇后,毫不犹豫的坐在了左首的椅子上。
文人席次尚右,右为宾师之位,居西而面东。
家塾夫子和官僚们的幕客,都称为“西宾”,又称“西席”,主人称为“东家”。所以众人尊称授业解惑之师为“西席”。
梅妃现如今为四妃之首是除却东宫皇后外,是最有资格坐在右面的椅子的妃嫔,可是她玲玲通透,岂会争这一朝一夕,所以她只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坐到了左面。
还没坐稳呢,有小宦官前来通报,趴在皇后耳边耳语一番,不知道说了什么,皇后嘴角轻扬,摆了摆手
“让她进来!”
“嗻!”
那宦官退了出去,不一会领着一个着鹅黄宫装的女子进来了,那女子浓眉大眼,端是生的相貌端正,只见她手里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两岁女童。
一进殿内,女子与梅芳打了个照面,两人先是一喜,随后二人眼神示意,相互摇了摇头,疑虑丛生。
那美人上前行礼道“臣妾给娘娘请安!”而那美人旁边的小女童松开了女子的手,乖巧的下跪道“欢儿给皇额娘请安,愿皇额娘容颜永驻,凤体康泰!”
“真是个乖巧的丫头,过来皇额娘这里吃点心!”
皇后招招手,那叫欢儿的小女童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得到首肯后欢喜的上前接过皇后递过来的点心。
“多谢皇额娘!”
“你这丫头跟霜儿一般大,却比之霜儿不知懂事了多少!”
皇后趁机抱起了那孩子,嘘寒问暖,那温柔的模样像极了女童的亲额娘。
“霜儿公主聪慧伶俐,怎是欢儿这个臭丫头能比的”
那下跪的美人,紧张的搅动着手中的帕子,额间满是细汗。
“你倒是谦虚!起来坐吧!”
皇后发了话,那美人急忙站起身,千恩万谢地坐到了右边的椅子上。
高座的皇后吩咐宫娥看茶,二人各自思量,谁也不敢真的贪图皇后殿里的香茶,不过浅尝一口,便放下茶盏,端端正正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皇后看了一眼恭敬的二人,还算满意,这才开了口。
“二位也都是宫中的老人了,本宫便有话直说了!”
“娘娘您请说!”
那美人急忙站起身,而坐在左首的梅芳也站了起来,缓缓施了一礼
“娘娘有何吩咐,臣妾万死不辞!”
“好说,本宫想借你们女儿的命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