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听到‘自己人’这话,他也是吓得不轻。他心里在猜测,只听声音,没有认准是谁。
老李用手电筒一照那男的脸,这一照,他是真惊到心里去了:哎呀,完了,完了,这种事儿,这个人,怎么会让我老李碰上啊!
老李没办法了,他抬手向那两人示意,意思是让他们快些出来走人。老李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怎么是好,还恶心着,转身走了。
老李往回走的时候,他听到了冯友民的声音,他赶紧搜索着合适的回话。
冯友民出来小解,他听到、看到配电房地方的黑影里有动静,随即走过来问:“喂,谁呀?在那儿干什么?”
老李回话说:“我,出来转转看看。”
冯友民心里怀疑,他又问:“都谁在那儿呢,有什么事儿啊?”
老李带笑支吾着:“没事儿,没事儿,猫叫春呢,我把猫赶走了。”
冯友民心里说:我都隐约听到了说话声,什么猫叫?哦,猫叫春……肯定是配电房里……他感觉自己是猜对了,就对老李打着暗语,抬手指捣捣配电房。
老李也向冯友民打着暗语,他抬手摆了摆,意思是没有。
冯友民心里说:唉,算了,算了,自身这状况,现在应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冯友民朝老李说:“没事儿就好。”他说完就往回走。他走着又仔细朝厂院里看看,没有再往下想,就回了行政大院。
老李看冯友民轻松一句话走了,他倒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扑腾着往传达室走着,忽然,他想起了往东跑的那两个身影:哦,明白了,那两个人一定是在配电房窗下听房的……
老李猜对了,那两个身影,就是于富水、范莉在‘听房’之后,又害怕查岗,跑回去不敢再睡,继续值班的。
于富水和范莉,这两人从八点钟开始值班,就发现了许正方坐卧不稳,像是有心事。凌晨两点时候,许正方又催着他们两人各自找地方睡觉,说他一个人值班就行。
这两人一使眼色,都拿着塑料布,找个黑暗地方躺下了,许正方当了真。
这两人确定许正方是找代菁去了,两人把鞋一脱,躲在黑暗里猫腰跟踪。他们见许正方、代菁进了配电房,两人便在配电房窗下偷听起来。
范莉只听了一会儿,她就嫌配电房里的那两个人说话恶心。她还想着仓库大院值班的人都出来了,那能行?她想走,可还不敢弄出声音。她又看见了老李,一时没有走成。之后,她见老李像是往传达室跑了,她和于富水感觉情况不对,两人打个手势,一起跑回了仓库大院。
于富水说:“幸好咱们跑回来了,要是冯厂长来查岗,这院里空无一人,咱们怎么交差啊,怎么?把许正方供出来?我,我是没那胆!”
范莉想搞笑:“看你那鼠胆,我不怕老许!冯厂长来了正好,我就把配电房里老许那俩人说的话学给他,然后逼着他,让他明天召开临时大会,让他在大会上公布老许在配电房……格格格格!”两人说笑完,都没敢再睡。
冯友民和老李说完话,他往行政大院走的时候,心里就有点疑惑,等回到办公室,他更加疑惑起来。他思想上突然闪出一个念头:
杨依林!对,是他!吴俊杰、于富水两人不是那种人;许正方虽说是那号人,可他不会在那个脏地方;夜班工人离不开机器,就算是离开一会儿,谁也不敢办那事儿!他的胆子多大呀,连厂长正位他都敢坐,他还有什么不敢的,一定是他!
再说,他进厂没多长时间,就有人说他和温洁梅……就是啊,我刚才还注意看了看厂院,怎么没有看见他们两个呀?
不行,我这会儿还得再去看看他们两个在不在!不,不,不用去了,人已经从电房出来了,提起裤子还能老实认账?不用想了,除他没别人,就是他!
这个小兔崽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你胡来不是?正好,这就是你给我提供的反面材料,我就能让你的厂长当不成!
冯友民他也和很多人一样,一旦遇到不可阻挡的大压力,他们的思维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像今天这件事,要是在平时,他冯友民会考虑得细致周全,或者是,听到动静随时随地就解决了,哪还会这样自己在背地里猜测啊!
可现在,他冯友民面上顶着‘冯厂长’的旗号,内心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他恨杨依林,他恨得,凭听到杨依林、温洁梅两人的种种传言,就一意认定今天夜里的事儿,就是他们两个了。
此刻,他独自在办公室里恨恨地说:“就是他!跑不了他杨依林,今天没有直接抓住他,明天再算账!”
天刚亮,冯友民就到配电房里细细察看,他见屋里荡了一层土。地下铺的高粱杆儿皮编的大席上,边缘上的土还没有完全被擦掉,他心里已经很明白了。
他忍不住皱着眉、撇着嘴、摇摇头自语着:“咦唏!”又冷冷地笑道,“哼哼,报纸上登的那么光面,他根儿里是什么东西,那就是什么东西,土豆永远都变不成洋葱!低素质没教养的乡巴佬腌臜菜!”
冯友民发完自己心里厌恶的话,他怕早班工人看见他,赶快出了配电房的门。
八点钟一上班,冯友民装着到各科室查看。他一进杨依林的办公室,就看见杨依林在桌子上趴着,像是在睡觉。他没有惊动杨依林,就轻脚退出来了。
杨依林在桌子上趴着,他并不是在睡觉。他是一边休息,一边想着昨天夜里,他和温洁梅之间的事。他想着想着,有了写文的感觉。他拿了纸、笔,趴到桌子上推敲词句,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不一会儿,杨依林就坐正了身子,在纸上先写了个题目:《飞蛾**》,接着就写道:你是飞蛾,我是火炬,你扑向我,注定焚毁!
他写完看看,感觉自己写得太狠,忽然,他想起了,他和郑晓文一起表演唱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他仔细想想,缓缓心绪,又写了一个小文的题目:《鸟鱼不相干》。
他在题目下方接着写道:我是树上鸟,你是水中鱼,虽然你有鳍,可你不会飞。你时刻盯着我,想跟我比翼,不会有开始,哪来的结局?!
他写完笑了笑,很快就想到了郑晓文。他想着郑晓文,忽然又有了灵感,他又下笔写了个题目:《追梦》。
接下来,他想着词句在纸上写着:
你若是梦,我跟着梦走,你一直是梦,我一直跟着梦走,我走哇走哇,走到梦的无尽头。谁要问我为什么?恒爱,紧追,就是答案的缘由。
梦如人生,人生如梦,你梦,我梦,两梦成佳偶。同唱梦中曲,同跳梦中舞,同欢同乐,意合情投。
我的梦啊你回眸,含情一笑牵我手。双双向前走,少虑无忧。你我齐享共度,那如梦人生的——冬夏春秋,岁月温柔!
杨依林写完《追梦》的此刻,他想着自己从昨天早上来厂里上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家,现在,他立时就想起身回私塾胡同……
财务科里的温洁梅,她也是在桌子上趴着写字。昨天夜里的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很难忘掉。她仍然是心绪不宁,仍然是平静不下来,杨依林对她说话的表情,对她甩出的那些冷话,直往她的脑海里钻。
她努努力,使劲排除她思绪上的杨依林的影子,她咬咬牙,极力驱赶着,她和杨依林在一起时候的忆影片段。她驱赶着,驱赶着,她看到那些忆影飘起来了,越飘越远。她又觉得那影像很有诗意,她拿起笔就在纸上写了个:《忆影飞飘》。
她看看标题,接着就在下面写起来:忆影飞飘,飘着我的烦恼。飘得我眼前缭绕,飘得我心里煎熬。那忆影快逃,我不在需要!那点薄情早已了,哪边远,就让他向哪边靠!
啊,忆影,你总算飘远,远到消散,消散到了看不见。像是去了天外天,不在回还。
她写到这里,思思想想,又在后面写了几句,更是彻底完结的话:是你的赶不走,不是你的求不来,释怀,释怀,从此不在。
冯友民做样子转了几个科室,又来了财务科,他见财务科的人,各就各位坐着,温洁梅可能是在记账,他朝温洁梅叫道:“洁梅……”
温洁梅朝着声音猛一抬头,她的那双肿眼皮,先就进了冯友民的视线。这双肿眼皮儿,一下就把冯友民下面的话堵了回去。
冯友民心里说:这事儿十拿九稳了,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不太自愿的,是那小子哄她上了当。好!赶快把事儿弄明白,要那小子的好看!
冯友民叫着温洁梅往他办公室去的时候,冯友民心里还在想:
这个温洁梅,放着实实在在的曲映涛不要,非跟着那小子混!那家伙他就长了个好身个儿,好脸儿,你只看着他长得好看,你知道他心里是什么东西?!
那小子把你毁了,以后,他要不要你,谁能说得准?唉!这么好的女孩,厂里人谁不夸?人缘好,长的样子又好,这一下,糟蹋到那小子手里了!以后,那小子不要你,这事儿再传扬出去,你小妮子怎么办啊,唉,那就可惜了!
冯友民心里想着,带着温洁梅来到他的办公室,他用非常和蔼的语气,给温洁梅让了座。
温洁梅坐下,一脸迷相地看看冯友民,等着冯友民问话。
冯友民又细心地把事情想了一遍,他越想、他越看温洁梅眼睛,他越想杨依林趴在桌子上的无力样子,他就越是拿定,自己的猜测判断是对的。他已经拿准了,这两人就是配电房里的那两个人!
冯友民想好之后,他看着温洁梅,他感觉既可怜又恶心。可他还是拿出了慈祥面容,以长辈的语气说:“洁梅,你不用怕,你对我说实话,昨天夜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温洁梅刚写过‘释怀’,刚想过彻底放弃她对杨依林的情,永不再想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经不起别人的关心,尤其是听了这么和蔼可亲、撑腰关怀的话,她的委屈、伤痛一下涌了上来,两行泪刷地就下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