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死亡、恐惧和厄运的鸦群,在留下了一大片黑色的尸体后,终于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可是那些丧失理智的、极度疯狂的乌鸦们,却在布兰特的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抓痕和啄咬。
他浑身的衣衫已经被撕扯的破烂不堪,裸露出来的肌肤上血肉淋漓,新旧伤口交错着遍布他的全身,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
然而,布兰特却对遍布全身的、狰狞可怖的伤痕血口视若无睹。因为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丝毫不在意那些缓缓流血的伤口。
如果一个活着的人,感觉不到身体的冷暖和伤痛;那么他也就体会不到死亡来临时,带来的威胁和恐惧。
这种奇异特性的能力,让他在每次战斗的时候变得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也让每个面对他的对手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既然乌鸦们飞走了,布兰特暗自心想,那也就预示着霍克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操控者。
那么,他继续猜想下去,我只要跟着这些乌鸦飞去的方向,就能够找到霍克和那个幕后操控者所在的位置。
可他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这里是维克多家族的地盘。
“在疯狂嗜血的乌鸦们尖牙利爪的袭击下,你是第一个还活着的人。”阴冷而低沉的声音,从不远的高处传来。
布兰特顺着声音传递的轨迹,旋即昂头望去,面前陡峭的斜坡上,一个拥有着狞狰可怖脸庞的黑袍男子,正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
他就像一尊雕像那般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里只有冰冷和威严,黑色长袍在风中放肆地飞舞,将他的身材衬托得异常高大挺拔。
他穿着一身墨黑色长袍,宽大的衣袖上刺绣着一只血红的乌鸦,一双犀利慑人的眼神仿佛是活的那般,倒钩似的尖嘴则闪烁着寒芒。
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唯有那张恐怖似恶魔般的脸庞,便是黑暗,也无法掩去他半分光彩。布满寒气的墨色双眸,更是令人畏惧。
借助着头顶电灯杆上,照射下来的微弱光亮,布兰特隐约的瞧见至少有四条狭长的伤痕歪歪斜斜的刻画在黑袍男子的整张脸庞。
其中有一条疤痕从右边眉心至鼻梁一直延伸到左脸腮边,将这张可怕的脸庞几乎一分为二。以至于任何人都看不清他本来是什么样。
布兰特从来没看过这么恐怖的脸庞,黑暗的眼睛,野兽的牙齿,狰狞的伤疤,裹在连身的黑色长袍里面,仿佛这就是真正的恶魔。
但是,布兰特却十分清楚这张恐怖如斯的脸庞属于谁维克多家族的掌权者‘黑暗吞噬者’奥斯克维克多。
黑袍男子那可怕的目光,冰冷凛冽得像两把利剑,深深刺进布兰特滚烫的心脏,让他竟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从他成为一名刺客的那天起,死亡的阴影,就已经时时笼罩着他,但他无所畏惧。这种莫名的恐惧,同样无法击溃他的无畏、无惧。
“‘无畏者’布兰特。”黑袍男子缓缓开口,阴沉冰冷地神色中露出些许的称赞:“黑街兄弟会曾经的首席刺客,当然现在也是。”
“在黑街兄弟会的信条和戒律里面,只有杀掉上一届的首席刺客,才有资格获得这个荣誉称号,所以首席刺客自始自终只有一个!”
“即使你已经自行脱离了黑街兄弟会,但你却仍是首席刺客。现在的你是一名盘踞在第九区的盗贼,‘夜幕下的阴影’的创始者。”
黑袍男子阐述着他所知道的关于对方的一切,但他的语气里却掺入了威严的气势,强者的高傲。幽深的眼眸里,过于阴沉以及冷酷。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对面的黑袍男子揭穿伪装,这让隐藏在面具下的布兰特感到错愕惊诧。毫无疑问他的身份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他将自己的真容隐藏在面具之下,就是不想在乌鸦的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却没料到对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就揭穿了他的身份。
面具之下的布兰特满脸惊诧地问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
“用面具隐藏着自己真实的容貌,用另一副面孔面对着自己的敌人而战。这就是你们这些出没在夜色下的潜行者善用的伎俩吧!”
“你以为将自己的真实面貌隐藏在面具之下,”黑袍男子面无表情的嘲弄道,“就能够欺骗所有人的眼睛,是吗?”
“你可以在某些时刻欺骗某个人,也可以在一段时间欺骗所有人;但你不可能永远都戴着面具,所以你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人。”
听闻此话,布兰特毫不示弱地回应:“在这座孤独冰冷的囚笼里,每个活着的人都戴着伪装的面具,我只不过是自制了一副而已。”
话音落尽,布兰特深吸口气,平复自己沉重的情绪,然后摘掉用来隐藏真容的面具,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透着坚定无畏的意志。
对于无畏无惧的布兰特而言,被敌人揭下面具是一种失败,自己揭下面具却是一种胜利。即使不是胜利,那也是自信。
而且这份坚定不移的自信好似在说,不管如何强大的敌人,不管有什么艰难险阻,在他面前都会迎刃而解,不值一提。
自信是挺直地矗立在强者面前的牢固基石,如果他缺乏自信,那么他就注定会被强者击败,而拥有自信却能让他昂首挺立。
“布兰特,”黑袍男子直呼其名,“我了解你过去曾经在黑街兄弟会所做的那些事情,同样我也清楚你正在做的和想要做的事情。”
“别自以掌控一切。”布兰特反驳的口气多了几分锋芒,“即使你已经了解我真实的身份,但这不并不代表你知道我隐藏的秘密。”
在阵阵寒风的袭扰中,黑袍男子却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在这个完全封闭的地下城市,没有什么秘密,是可以瞒过乌鸦的眼睛。”
下城区的乌鸦,就跟满大街乱窜的老鼠一样,随处可见。
但那些长着黑色翅膀的乌鸦,却要比狡猾的老鼠聪明许多。其中一些更加聪明的乌鸦,甚至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乌鸦们栖息在下城区各个街巷路边的电线杆上,每时每刻地注视着道路上的一举一动,毫不松懈地监视着来来往往的所有人。
那些聪明伶俐的乌鸦,还会安静地栖息在某个隐秘角落里,用眼睛去观察,用耳朵去聆听,然后在将这些消息传递给它们的主人。
布兰特立刻语调尖锐地提醒对方:“即使你将整座城市都掌控在你的监视下,但你又何尝不是活在上城区监管者的监视下呢?”
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黑袍男子并没有被激怒,或者想要为此辩驳,反倒是阴冷地笑了笑:“这是我们的宿命,不可更改。”
容易被激怒的,大多是弱者。弱者才会逞强,强者往往懂得示弱。如果有谁真的能够激怒他的情绪,或许就只有神秘莫测的黑玫瑰。
黑袍男子那双似乎能够穿透人心的眼睛直盯着他,用极其平静地口吻说:“我到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以这套装扮出现在堕落街?”
“当然是来讨债的,达特那家伙可还欠我200金克朗呢!”布兰特随口编造了个听上去还算合情合理的借口。
但是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糟糕愚蠢的谎言。可情急之下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便随便扯了一个。
“不,你不是来讨债的。”听上去就像钝刀刮过玻璃的沙哑嗓音说,“你看上去就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想要迫切的找回。”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猜猜,你究竟丢失了什么,”黑袍男子突然变得饶有兴致,“竟然能够让你不惜冒险潜入维克多家族的地盘。”
他始终盯着布兰特的眼睛,试探性地开口说:“你是不是丢失了一个脾气有点倔强的小男孩。”实则说出口的话语,却是十分肯定。
“你把他怎么了?”布兰特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焦虑与愤懑的情绪让他瞬间失去了应有的冷静和理智。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他愤怒的脸瞬间扭曲成暴怒的狮子,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双手紧紧握住,微微颤抖着,似乎就要扑上去。
“果然被我猜中了。”黑袍男子毫不在意对方的愤怒与咆哮,而是略微耸耸肩,语气随意的说,“那个小男孩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还给我!把柯迪还给我!”布兰特发出一种受伤的狮子般的怒吼声。
他的瞳仁可怕地抽缩着,全身每一根微细的血管都变得像怒狮的筋骨一样坚硬,活像一只忿怒的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凶残野兽。
“柯迪,柯迪。”黑袍男子连续地重复念道,“这就是你想要找回的那个男孩的名字吧!”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和阴沉。
“还真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啊!”他的语气突兀变得有些温和及伤感,“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想要认识这个与他名字相同的男孩。”
“我再说一次,把他还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你。”布兰特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呵呵!”黑袍男子的笑声醇厚而低沉:“在维克多家族地盘,威胁这个家族的掌权者,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愚蠢、很可笑吗?”
就在控制不住愤怒情绪的布兰特即将动手搏命时,黑袍男子再次开口:“男孩没有来过这里,但我却可以告诉你,他现在很安全。”
情绪激动、愤怒不已的布兰特被黑袍男子说出口的这句话,拽回了失去的理智和冷静。他深吸了口气,压制着内心燃起的狂暴愤怒。
“他现在很安全,或许已经回到跳蚤街了。”黑袍男子再次向他强调,“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没有理由编造谎言来欺骗你。”
布兰特瞧见那张恐怖如斯的脸孔,居然朝他露出一丝平淡地微笑。他没有看到丝毫轻蔑的嘲弄,反而是一种认可的欣赏。
“布兰特,”黑袍男子的语气有些失望地说,“毫无疑问你是个内心充满梦想的男人,可你却愚蠢的同时招惹了黑玫瑰和血乌鸦。”
可你却愚蠢的同时招惹了黑玫瑰和血乌鸦。这已经不是布兰特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尽管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同一个人,但他们的语气却近乎相同。这一次,他决定给出另一种声音,来回答对方的失望。
“或许在你的眼里,我的行为是有些愚蠢,”布兰特语速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可不这样我又怎么配得上‘无畏者’这个头衔呢?”
布兰特的声音冷静且平实,因而显得有格外的自信。只有真正的冷静,才会临危不惧。
而那坚定的自信,将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力量。
“你这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冒险!鲁莽的行为往往以勇敢无畏的名义出现,但实际是愚蠢与自负的体现。”黑袍男子直接做出了评断。
布兰特却毫不认同地大声反驳道:“一个勇敢无畏的人,才能驱逐那些意图靠近他的危险。”
“那些畏怯的、懦弱的人,他们虽然没有身临其境的危险,但只要一听到恐吓言语,就已吓得不知所措。”
“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在这弱肉强食的下城区生存下去?”布兰特同样以质问的语气,注视着对方。
黑袍男子那张恐怖扭曲的丑陋脸孔上,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同时还带着些许的赞赏目光。
“看来你不光是勇气可嘉,就连意志也十分的坚定。”
真正的强者,从不畏惧对手的强势,更不会急于朝他的对手发动攻势。除非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当布兰特和霍克的身影踏入堕落街的那刻,黑袍男子就可以对擅自闯入维克多家族领地的潜行者展开袭击。
但黑袍男子并不打算这么做。他选择在暗处静静地观察和试探。充分的了解对手的能力,是为了更轻易的击垮对手。
“就如你所说,这是一个弱者难于生存下去的弱肉强食的城市。但仅凭一颗勇敢无畏的心,同样是远远不够的”
“弱者从来都是需要和依赖强者。”
“我很欣赏你。也愿意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黑袍男子毫不吝啬坦露自己的诚意,“维克多家族的荣誉和头衔,正式向你敞开。”
强者恒强,可以让身边的人感觉有依靠。但强者也是需要依靠弱者的拥戴,甚至需要为弱者服务,从而让他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在强者与弱者界限之间,唯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强者才有仁慈和宽恕的权利,而弱者只能听从强者的命令,去争夺与厮杀。
在这座孤独冰冷的城市里,大多数聪明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接受维克多家族的招揽。但那是弱者的选择,因为弱者需要依附强者。
“让我依附于强者,不如自己变成强者。”布兰特毅然决然的选择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因为他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依附的弱者。
“过于的坚持与自负,只会让你最后无路可走。”黑袍男子仍旧摆出诚意的姿态,“布兰特,做出你最后的选择吧!正确的选择!”
这句话传入布兰特的耳朵时,听上去就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审判官,在宣布绞死罪犯之前,决定给予死刑犯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仿佛他就是这座孤独冰冷的钢铁城市真正的掌权者,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仿佛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只能卑微地低下头去。
布兰特很清楚维克多家族招揽家族成员的手段。凡是被维克多家族认可的、想要招揽的人,不是同类,就是敌人,没有折中的余地。
而敌人就必须被消灭。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强者,要么就成为掠夺者,要么就成为守护者……这是作为强者必须面对的抉择。
“我不会接受别人给予我的选择,尤其这句话是从黑心的乌鸦口中吐出。”布兰特回应的话语中带有明显的挑衅味道。
黑袍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下来,话语尖锐的强调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有强者和无法分清事实的弱者。”
“我给了你两次机会,既然你选择无视,那我也没必要再继续和你多费口舌。”黑袍男子用像撕裂棉布一样可怕的声音正式宣战。
黑袍男子狰狞恐怖的脸庞终于蒙上了愤怒的阴影,漆黑的眼睛里更是蹦出一抹犀利的寒芒,赤手空拳的他直接朝着布兰特俯冲而下。
在黑袍男子展开攻势的同时,身下的长袍也随风起舞,带起了一阵寒风凛凛,衬得那背影和身姿愈发硬朗与强势。
而处于下坡位置的布兰特同样毫不示弱地紧握拳头,如同一只冲出监牢的猛兽,朝着对面飞扑而来的黑袍男子迎刃而上。
强者是不会再与对手还未交锋之时,就选择懦弱的逃跑,而是正面迎敌而上。即使敌不过对手,也会奋力一搏,这才是真正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