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宫一般的跳蚤街内,一处幽暗僻静小巷的尽头,一栋房屋内亮闪着微弱的灯光,在黑色的夜幕中格外显眼。
布兰特的身影出现在这条幽暗小巷内,并朝着尽头走去。那栋亮着微弱灯光的、静静伫立的老旧房屋就是‘夜幕下的阴影’的据点。
生活在第九区的大多数穷人和盘踞在周边区域的其他罪犯、以及帮派团伙,都知道这个盗贼组织的存在,也知道他们的领导者是谁。
盗贼又被称为潜行者,猎人与刺客同样如此。因为他们时常出没在寂静无声的夜幕下,与阴影同行,都是潜行方面的大师和专家。
然而区别在于他们的生存方式。盗贼从不轻易展示杀戮,猎人却一直遵循着丛林法则的残忍杀戮,刺客只遵从雇主的指示进行杀戮。
盗贼主要从事偷窃财物的工作。他们专注于从富有的贵族和商人处窃取财物,而后又将这些窃取的财物施舍于贫穷的平民和乞丐。
他们时常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握着黑色的匕首,戴着形状各异的黑色面具,然后在黑色的夜幕下,出没于贵族和富人的府邸宅院内。
他们凭借潜行的本领避开最警惕的守卫的耳目,运用熟练的开锁技巧打开繁琐复杂的铁门,最后悄无声息的窃取贵族和富人的财物。
不过,一旦这些技巧失败了;如果必要,他们在战斗中也会是可怕的对手。
‘夜幕下的阴影’信仰一套坚定的价值观,以此严格支配着他们的行为准则。每一个组织成员都必须遵守这三个原则。
1、绝对不会丢下、欺骗或背叛自己的同伴。
2、不持强凌弱,不欺负弱小,不滥杀无辜。
3、不偷窃穷人的财物,不强迫女人的意愿。
这三个原则是他们作为盗贼所坚守的信念。打破三个规则中的任何一个,意味着将会被驱逐出‘夜幕下的阴影’以及整个第九区。
布兰特走到幽暗小巷的尽头,驻足在这栋亮着微弱的灯光的老旧房屋门前,警惕地用眼睛观察了四周后,便直径走进了敞开的门内。
门外陈旧的木制招牌上,刻画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拿着一柄匕首、戴着一张面具的黑影,底下还刻着一行小字阴影与你同行。
两排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沾满灰尘的物品,若是从外表上看去,这只是一间不会惹人注意的、毫不起眼的杂货铺。里面却暗藏玄机。
一个坐在高脚凳上的男孩双手趴伏在柜台前,露出的侧脸正流着湿哒哒的口水。男孩似乎是因为等得太久了,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布兰特毫无戒备的走上前去,伸手去拍趴在柜台上的男孩细瘦的肩膀,不料脚下却踩到了男孩设下的陷阱。
这一脚触发了一连串精巧的机关,几声轻微的机括弹簧声响过,最后却仅仅是扯动了一只挂在柜台边墙上的铜铃。
趴在柜台上睡觉的男孩瞬间被铃声惊醒,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把匕首抬手便刺,幸好布兰特早有准备,立刻抓住了男孩的手臂。
惊慌失措的男孩举目一望,嘴里不禁失声喊道:“布兰特!”
“你怎么睡在这里!”布兰特松开了男孩握着匕首的手臂。
“我再等你!”男孩脱口而出,并急忙用袖子擦掉嘴边的口水。
“把门关上!”布兰特对男孩说。
男孩立即收起握在手中的匕首,越过面前的柜台,从里面关上店铺老旧的木门。
随后,布兰特走到两列摆满物品的货架之间,弯下腰掀开一扇隐藏在地板上的活动门,露出了一条漆黑的通道。
这些向下的台阶和底下的密道,将会把布兰特和男孩送到另外一栋房屋。他拿起屋内的一盏照明灯,然后低头走下了狭窄的密道。
布兰特和男孩沿着潮湿阴暗的密道行进了几分钟后,布兰特在一处墙壁上的破洞前停下脚步,触动了一个机关,推开了一扇石门。
没走几步,地面就变得干燥起来,墙壁内的凹槽上也出现了闪耀着红焰的石头。紧接着一扇笨重的铁门,出现在这条密道的尽头。
没等布兰特靠近,一个阴影突然从角落的黑暗中跳出来,锋利的刀刃,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冷冽光芒。
“你们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欢迎我回来的吗?”布兰特冲着对面的阴影说道,语气里带着调侃似的玩笑意味。
“布兰特,我们正担心你遇上什么麻烦呢!”说话的是霍克,一个皮肤黑黄,个头比布兰特高一个脑袋左右的男人。
棕色的披肩长发掩盖着男人缺了一边的右耳;炯炯有神的银色
眼睛下挂着一道伤疤;筋肉纠结的手臂上面有着烧灼和砍伤的疤痕。
作为一个勇敢的开拓者,霍克身上有不少因为战斗形成的伤疤,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无非是他的手臂和脸。它们都是勇者的见证。
“在回来的路上耽误了点时间,但那都不重要。”布兰特回答道,“重要的是我把钱带回来了,把装着空气的瓶子留给了达特。”
他没有必要把在自己回来路上发生的那些意外告诉他们。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冰冷阴暗的下城区里,意外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霍克用钥匙打开铁门,布兰特和男孩跟着他的后面穿过了铁门,他们又穿过了一条楼梯,随即出现在了另一栋房屋的某个房间里面。
布兰特直径走上前,直接把沉甸甸地钱袋扔到面前的旧桌上。拿起桌上的陶制水罐,往一旁的水杯倒了满满一杯水,然后一饮而尽。
这时,霍克面色疑虑的开口问道:“难道那只阴险狡诈的乌鸦,就没有怀疑你只是在恫吓他?”
“达特当然怀疑过瓶子里面装的不是销魂剂,”布兰特立即回应道,“而且他当时还显得十分的镇定,只不过他最终选择了相信。”
“贵族们都贪生怕死,”站在霍克一旁的男孩豁然开口道,“面对威胁和恫吓,他们宁愿选择相信谎言,也不愿冒险揭破真相。”
男孩的话里充斥着对贵族的讥讽和仇视。因为男孩从心里面讨厌那些傲慢自私的贵族,或者说是嫉妒贵族拥有的特权和超凡的力量。
男孩大约有14岁。精瘦的小脸上,嵌着一个尖尖的翘鼻。长长的头发,好久都没理了。看上去乱蓬蓬的打扮,就像个脏乱的乞讨者。
邋遢的外表只是一种伪装。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男孩的腰间藏着一把弯月状武器,而他的裤脚处另外藏着一把锋利匕首。
在这个阴暗潮湿、孤独冰冷的城市里,几乎每个人都会用伪装来保护自己。区别在于,有的人在练习伪装,有的人已经在伪装。
就像男孩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脏乱不堪的乞讨者,只不过是一种用来保护自己、欺骗他人的伪装而已。
比如布兰特之前,在阴暗的墙角下发现的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如出一辙。只不过小女孩的伪装是真实现状的演绎。
面黄肌瘦的小女孩的确是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而当布兰特递给她面包时,留下的眼泪同样是心灵最真诚的触动。
只是她跟其他人一样,遵循着下城区的生存法则:永远藏在一把杀猪刀。
“柯迪,没有人不怕死。”霍克用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说,“贪生怕死是每一个人都有的本能,我们能做的就是利用这个弱点。”
而布兰特正是牢牢的抓住了达特的这个弱点。他才能够利用欺骗威吓的手段,侥幸的从达特的保险箱里拿回原本属于他们的报酬。
“你错了,我就不怕死,”男孩眼神坚毅的说,“我说过,任何危险的任务,都可以交给我去执行。”
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真正的直面过死亡。布兰特在心里对男孩说着,当你知道了死亡的可怕,你就会真正的害怕。
“没人否定你的勇敢,”霍克的态度依然严肃,语调冷静,“但也不能忽视危险的存在。”
当他变得严肃时,他可以显得比任何一个有理由严肃的人更为严肃。
而严肃的人希望自己的生活是有目的的,不是随波逐流的,不是及时行乐的,是能获得某种意义的。
霍克伸手拍着男孩的肩膀,继续严肃的说:“你应该懂得珍惜生命,即使是藏匿于阴沟之地的老鼠,也懂得苟活于世。”
倔强的男孩却有些气愤的甩开对方粗壮有力的大手,尖锐的质问:“像老鼠那样苟活于这肮脏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宁愿勇敢的死去,也不愿卑微的活着。”男孩坚定的大声强调。他的语气里带着少年独有的叛逆和倔强。
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然而一个幼稚男孩的标志,则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
“住嘴,”布兰特用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我不知道这些该死的蠢话,都是谁教你说的。但你要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在这个充斥着罪犯的城市里,死亡是容易的,活着却是艰难的。人类除了要忍受饥饿和寒冷之外,还要牢记并遵守它的生存法则。
在孤独与冰冷的下城区生存的平民当中,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句非常矛盾的箴言: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也没有比活着更艰难的事。
每当孤独的时候,独自一人的布兰特常常会在心里询问自己:我是为什么活着?
为了反抗贵族阶级的残暴统治,为了逃离这座牢笼般的钢铁城市,为了获得光明和自由的生活,为了坚守的执着与幻想。
刚开始时,他总是用这些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话来回答自己,激励自己。可后来慢慢的,他的内心深处又冒出了另外一个声音。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柯迪被布兰特的大声训斥给惊吓了,在短暂的惊愣几秒后,弱弱地回答:“没有人教我说这些话,是你给我的一本书里面写的。”
男孩说的那句话,其实是从一本书籍中的一首诗歌里学来的。而那创造那首诗歌的吟游诗人,正如诗歌的开头那般,勇敢的死去。
男孩朗读道:“与其卑微的活着,不如勇敢的死去;拿起手中的武器,撕开贵族的爪牙;敲碎钢铁的天棚,冲向自由的地面……”
“够了,我不想在听这些蠢话。”布兰特打断男孩的话,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学着听从,我会考虑给你分配一些任务。”
“真的吗?是什么任务,什么时候?”柯迪的内心变得十分激动,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在他的肚子里不停的翻滚一样。
可他却从未见过大海,下城区除了随处可见的污水沟;就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水渠日夜流淌着,那是直接从上城区流下来的水源。
“不是现在。”布兰特正色道。
“如果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柯迪有些气恼地追问。他生气是因为他重视的事情,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而气急败坏的表现。
无论是什么人,在内心深处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都渴望获得重视,以及赞赏。男孩也不例外。他渴望获得布兰特的重视和肯定。
男孩觉得自己不被哥哥重视而感到气愤、失落、委屈不公。所以他才会用自己的言行,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为了获得哥哥的重视。
或许,只需布兰特一个信任的微笑,一个肯定的点头,一抹激励的眼神,一句鼓励的话语,都会给他带来快乐,增强他的信心。
“最近这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任何行动了,所有人都不许擅自行动。”布兰特的声音冷静平实,因而有格外的威严。
柯迪质问道:“是因为什么?你害怕他们会报复我们?”男孩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满,且比之前更加的激动,却带着愤怒的情绪。
布兰特语气严肃的说:“损失了这么一大笔钱,以狡猾阴险著称的乌鸦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威严的声音中似乎搀杂着一丝无奈。
其实他并不想与达特发生危险的冲突,只是想要拿回自己应得的报酬。然而傲慢、贪婪的达特却拒绝了他的要求,逼迫他别无选择。
“我们只是拿回应得的酬劳。”柯迪倔强的反驳。男孩的话与他哥哥的想法如出一辙,但却没有像哥哥那样考虑可能会发生的后果。
“那些黑心的乌鸦却不这么认为,”霍克在一旁尖锐的指出,“他们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的脸从来就严峻得像一片青石。
“如果他们敢来,我们就让他们尝尝流血的滋味,”柯迪低声的话语带着坚决地口气,“可不只是乌鸦才有尖牙利爪,我们也有。”
倘若真的能够像男孩说的那么轻巧,那么下城区就不会散播不要招惹‘黑玫瑰’和‘血乌鸦’这句平民与奴隶谨记的箴言。
维克多家族和兰尼斯家族都是来自上城区的高等贵族,他们家族成员是拥有各种异能的超凡者。而不是下城区那些随处可见的平民。
这两个家族之所以能够成为掌控下城区的贵族豪门,不仅是因为庞大的财富和高贵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们家族的成员皆为超凡者。
“那些黑心的乌鸦和恶毒的玫瑰一定会流血的,”布兰特语气平静而安然,“迟早我们会这么做的,但”
“不是现在。”柯迪毫不犹豫的抢夺布兰特接下来的台词,“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不是现在,”男孩再次刻意的重复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但绝非失望。“这是我听到从你口中,说出次数最多的一句话。”
布兰特和他的同伴可以让那些黑心的乌鸦和恶毒的玫瑰付出流血的代价。但绝不是现在,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之正面对抗。
“这里面有多少金币?”这时,站在一旁的霍克瞧见当下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后,连忙开口岔开话题:“还挺沉的,有好几百枚吧?”
接着,霍克便从破旧的方桌上,拾起了那袋鼓得厚实的钱袋,并提在手上掂量着有些沉甸甸的钱袋,想要借此来吸引男孩的注意力。
“500金克朗,达特保险箱里面全部的金币。”布兰特勉强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至于剩余的200金币,他说让我下次再去拿。”
半月前,布兰特和他的同伴们在【中转区】偷窃了一批贵重货物,这批货物是兰尼斯家族花费巨资从上城区购买的十五箱违禁药物。
偷窃属于兰尼斯家族的货物,光是这个想法就很危险。因为黑玫瑰要比血乌鸦更残忍。但为了生存下去,跳蚤街的盗贼们敢于冒险。
更何况他们的雇佣者,正是黑玫瑰的死对头血乌鸦。当时双方达成的交易价码是700金克朗,但事后布兰特得到的却是一箱销魂剂。
如果按照市面上的行情折算的话,绝对是物有所值。那一箱销魂剂若是放到酒吧和姬院里面售卖,大概能够换回1000金币的价值。
达特其实还是挺讲诚信的,毕竟贵族的颜面不能丢失。只不过他支付报酬的方式与其他雇主不同,凑巧的是布兰特不接受这种方式。
“他把咱们当傻子吗?”倔强的男孩又一次开口,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他以为我们都像他那么愚蠢,会相信他说的谎话?”
布兰特原本想要告诉男孩:那只是一句玩笑话。而且那些黑心的乌鸦,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狡猾奸诈。
可他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柯迪,现在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立刻去把大伙们都召集起来。”对于男孩的渴求,他最终做出了妥协。
“这算什么任务,无非就是让我去跑腿。”然而,站在他对面的男孩却语气不满的嘟囔道,“你完全可以派其他人去,而不是我。”
布兰特用极其严肃的眼神盯着男孩说:“记住学会听从。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快去吧。”而他的语调充斥着不可抗拒的命令口气。
柯迪则在布兰特威严气势的压迫下,最终做出了顺从的妥协。
只见,这个倔强的男孩踏着急躁的脚步,消失在暗淡潮湿的地下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