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迪推门而入,酒馆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既吵闹又充斥着暴力。
在这混杂的空气中,柯迪闻到了猎人身上刺鼻的气味,且混杂着劣质朗姆酒发酵的气息。
他不禁心想:就连苍蝇也可能被熏死,但我却得忍受这一切。
在壁炉火和四周墙壁石火的照亮下,柯迪的目光在破旧却热闹的大厅内,搜寻着那些熟悉的人影。
酒馆的卫生很差,酒馆常年是不清洁打扫的,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层和油垢,地板上都是遗留下的食物残渣和鞋底的泥垢。
他瞧见一个醉汉正扶着墙角呕吐,旁边有人正在斗殴,场面极其混乱,可是周围的人视而不见,仿佛习以为常。
无节制饮酒的人常常挑起事端,在酒馆里打架斗殴流血是常有的事情,酒馆场合把人性的粗鲁和放纵的一面彻底的展露无遗。
漂亮的女侍者或丰腴的女老板开启酒桶,将酒倒在皮制或木制的酒杯,托盘一举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说声:“酒来了,请慢用。”
放下酒后,她们转身就走开了。因为她们真的没时间理他们,准备食物、结账和收拾桌子就已经让她们忙得晕头转向。
‘独眼’杰里弗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大手不知何时摸在了女侍者屁股上,用力一捏,直引得女侍者惊声大叫。
杰里弗没有回应女侍者瞪过来的愤怒目光,而是揽过身边穿着暴露的老板娘,在毒妇泰茜雅的脸上嗅个不停,发出几抹满足的叹息。
女侍者满脸厌恶,却不敢发作,只是冷哼一声,收拾好桌上的空杯,扭动起腰肢徐徐走远。
“英俊的杰里弗,”泰茜雅只是轻轻推开,然后妩媚的勾引道,“你和你的手下可是很久没有光顾我的酒馆了。”
“我现在叫独眼,”杰里弗伸出舌头,从女人细白的脖子一直舔到耳根,然后轻声说,“我以后会常来的,晚上我就不走了。”
柯迪从他们的身边经过时。“小家伙,你的胆子可真大,”独眼男子突然对他说,“既然敢潜入迷醉酒吧行刺兰尼斯家族的少爷。”
他不想理会对方,他试图从独眼男子身边挤过去时,对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用力的挣脱,并把气愤的目光望向独眼男子。
这时,他却发现独眼男子的双手始终搂着酒馆的老板泰茜雅。而另外那只拽住他胳膊的手,则是从独眼男子腹部的左侧延伸出来。
独眼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略带警告的说:“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去招惹黑玫瑰和血乌鸦?”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柯迪大声反驳。
独眼露出一副充满玩味的表情笑了笑,接着又有一只手从他的身体里迅速的延伸出来,而且那只手臂就如橡胶一样不停的拉长。
橡胶是由高分子化合物构成的,它们像一根根很长的线,互相缠在一起,但它们很柔软,很容易移动,所以能被拉得很长。
两只手臂分别拽住了柯迪两边的胳膊,转而将柯迪整个身体高高的提起,然后把他搁到独眼男子对面的凳子上,并强行让他坐下。
柯迪紧张又害怕,心怦怦地狂跳不已。“你就是‘橡胶人’杰里弗?”他鼓起勇气望着对方。
杰里弗在确定对面的男孩不再抗拒后,那两条多出来的橡胶手臂,又重新缩回了他的体内。
当外力作用,撤除外力,线团的纠缠度发生变化,分子链发生反弹,产生强烈的复原倾向,这便是橡胶高弹性的由来。
也就是说,杰里弗的身体可以随意的拉长,或者变形,而不受到任何的伤害。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样貌,捏成别人的样子。
“看不出来,你这小家伙年纪不大,知道的还不少。”
柯迪,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柯迪的情绪有些愤怒,“是你差点杀死了布兰特。”
夜幕下的阴影与血腥猎人团,半年前的那场厮杀血斗,虽然他并没有参与,但布兰特身上的那些伤口,他却仍然记忆犹新。
“我可杀不了他,”杰里弗摇摇头,又咧了咧嘴,“布兰特就是个怪物,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柯迪原本想说:布兰特不是怪物。“那你呢?”他气愤地反驳道,“难道你就不是怪物吗?”
“当然,”杰里弗郑重其事地宣称,“凡是贵族,皆为怪物。”
泰西雅的脖子很细很白,皮肤白嫩,当着男孩的面前,杰里弗顺着耳垂吻下来,在她的脖子上吮吸着。
瞧见柯迪愤慨又通红的面颊后,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气氛,泰西雅推开了独眼的大手,然后从对方的怀里起身。
杰里弗没有强求泰西雅,只是伸手在那圆润的翘臀上拍了一下。“我们有些事要聊,你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待酒馆老板娘走开后,面红耳赤的柯迪立马起身说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有那么可怕吗?”杰里弗给了他一个适度的笑容,却夹杂着些许轻蔑和讥讽的味道。
柯迪讨厌别人用这种态度对他。“我才不害怕你,”他果断的开口,“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
“你可以不害怕我,”杰里弗喝了口酒,不紧不慢的说,“但你最好离这些人远一点。”最后他将目光撇向隔壁桌的几个手下。
“爱嚼舌根的沃尔,‘铁头盔’亨克,‘山羊角’格里斯,还有‘六指头’吉米,他们都是我得力的手下,贪婪而且凶残。”
“他们虽然不是贵族,体内没有超凡力量,”他刻意提及,“却各自拥有着一种特殊的基因改造能力,那是接近超凡者的力量。”
柯迪不明白对方说这些话是何意,他稍微迟疑了一会,便回应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如果不是布兰特跑到罪恶街跟我谈判,并且缔结了同盟契约。”独眼盯着他说,“你的脑袋很可能已经被换成了赏金。”
柯迪撇过目光,望了望那些盯着他瞧的猎人,然后疑惑的问:“他们想要割下我的脑袋,去领那笔丰厚的赏金?”
他毫不怀疑这些猎人当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他,然后提着他的脑袋,跑去兰尼斯家族那里领赏。
“他们都听从我的命令,”独眼男子向他强调,“若是想要用你的脑袋换取兰尼斯家族的赏金,必须得到我的允许。”
对方的眼神,让柯迪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个独眼猎人盯住的猎物。这让他的气势不自觉地就降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要接受布兰特的条件?”柯迪固执而敏锐地问,“猎人不都是一副贪得无厌的丑陋嘴脸吗?”
杰里弗并不生气,因为男孩说的都是实话。“对于贵族而言,贪婪的欲望永远只能屈居于野心之下。”他用一句箴言回答男孩的问题。
猎人们在酒馆里玩纸牌下赌注,大声唱歌喝酒吃肉,吹嘘自己的经历,开着某些污秽玩笑,但也有少数贪婪的目光正在注视着他们。
在这间破旧的酒馆一处角落里,布兰特正与‘理发师’小丑单独坐在一桌,似乎没有注意到柯迪和杰里弗这边。
杰里弗给男孩也倒了一杯酒。“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却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问完话后,他一仰头,往喉咙里灌进一杯酒,然后继续满上,举起酒杯朝对面的男孩示意。
“柯迪。”柯迪学着独眼男子的样子,干完一杯。
杰里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但在喝之前犹豫了一下,“没有别称吗?”他问道,然后将杯子里的酒全部灌入喉咙里。
“为什么要有别称?”柯迪反问。平民通常都有个别称,或者说是绰号。却没有人给他取绰号。
“在我瞎了一只眼睛之前,”杰里弗的目光扫视了下周围,“我的这些手下叫我‘橡胶人’杰里弗,或者是英俊的杰里弗。”
“而现在他们都直接管我叫独眼,连名字都去掉了。”他扯下眼罩,并一把将男孩拽到他的面前,让对方瞧着他那焦黑空洞的眼眶。
独眼想吓唬面前的男孩。但柯迪却一点都不惊慌,反而愤怒的叫嚷道:“快放手,你这个粗鲁的独眼。”
“哈,小家伙,”杰里弗放开男孩,缩回伸出去的手臂,朗声笑道,“你到是喊的挺顺口,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取给绰号?”
“我才不需要。”
“你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绰号。”
“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柯迪显得有些不耐烦,“如果没有的话,我要过去找我的同伴。”
杰里弗耸耸宽大的肩膀。“我没让你走之前,你只能老实的坐着。”他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独眼,我不是你的手下,你别想在这命令我。”柯迪很不客气地回敬。
当他想要起身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对方那双橡皮一样的长腿给牢牢的缠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柯迪警告面前的独眼男子。
“你尽管喊吧,我不会堵住你大声叫喊的嘴巴,”杰里弗有些玩味地说,“更不会阻止弱者向他的同伴寻求帮助。”
“你究竟想要对我做什么?”柯迪很生气,质问对方。
“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
“可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吗?”杰里弗不由地呐呐说,“而我也知道了你的名字,柯...”犹豫了一会,他念到:“柯迪。”
柯迪紧咬嘴唇,气愤的哼了一声,生硬的接口:“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你一定还不知道吧,为了确保你的安全,以及同盟契约的稳固,将由我这个猎人的首领给你当保镖,所以你每天都会见到我。”
此刻,桌子上的啤酒都被杰里弗给喝光了,但他却头脑清醒、丝毫没有醉意。他撇过头,朝着酒馆的老板娘大声叫嚷几句。
柯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他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这是真的?我不信。”
“你觉得我有必要欺骗你吗?”杰里弗反问男孩,然后继续朝着吧台喊去,“再给我来一桶啤酒。”
他还没喝够,但酒馆太吵闹,泰西雅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只好将一条橡胶手臂伸长到酒馆的吧台,直接取来一桶啤酒。
“我在这里很安全,我才不要你的保护。”柯迪激动地说。
柯迪有些不敢置信,这件事是真的。他原本是被猎人狩猎的目标,现在却反过来被猎人保护。
有些意外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有些意外则完全是意料之外,而这件事,就是他意料之外的意外。
“你的脑袋可值整整10000金克朗,”杰里弗皱着眉头提醒男孩,“那可是一大笔钱,任谁都会为此心动。”
“甚至也包过你在内,对吗?”柯迪露出满脸怀疑的目光望着独眼男子。
“小家伙,你这是在试探我咯?”
“你听过别人给你朗读诗歌吗?”柯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杰里弗咧嘴笑道:“在我还是上城区贵族的那会,就经常出入那些高雅的剧院,我听过的优美诗歌,可要比你认识的文字还要多。”
“那你一定不介意我念诵一首诗歌给你听。”柯迪毫不迟疑的接下话茬。
杰里弗喝下一杯酒,疑惑的看着男孩,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倾耳细听。”
“在这个孤独与冰冷的城市里,充斥着贪婪和凶残的罪犯,唯有信任及忠诚方可依靠,所以我们该吃掉谎言者的舌头,然后挖掉背叛者的眼睛,把绝望与痛苦,全部归还到施加者的身上……”
“我不是背叛者。”不等柯迪把那首诗给念完,坐在他对面的独眼男子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这只是一首诗。”对于独眼男子的反应,柯迪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应。
“别在我的面前耍那些小聪明,”杰里弗横眉怒目,使劲捶了下桌面,“更不要试图激怒我,不然……”
“不然你就会杀了我,对吗?”柯迪的话语中带有一丝挑衅的味道,“背叛者毫无信誉可言,布兰特不该相信你。”
柯迪根本就不想要独眼男子的保护,所以他将希望寄托在言语化成的利剑上,希望刻意的指责能够戳中对方的羞耻心。
“你一直都是靠语言的武器,战胜你的对手吗?”杰里弗露出他的白牙齿在干笑,那整齐的牙齿好像会咬人。
“有时候,语言就像一把利剑,可以一剑刺痛你的心。”语言暗示的力量比柯迪想象的要大。
因为他瞧见面前的独眼男子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很勉强,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很厉害。
“我承认这也是一种伤人的武器,但它杀不死任何人。”杰里弗强忍着压住心中的怒火。
‘背叛者’这个词语,对于独眼男子来说,就像是一条布满荆棘的皮鞭,狠厉的抽打着他的自尊和荣誉。
“柯迪,你怎么坐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柯迪抬头望去,喃喃地解释说:“这位独眼大叔想要跟我聊天,我只好坐在这陪他闲聊一会。”
“那你们聊完了吗?”克雷斯先是望向了独眼男子,然后又回过头看着他。
柯迪没有回答克雷斯的问话,而是撇过头询问对面的独眼男子:“你还想要继续跟我聊天吗?”
“我对你已经有了一些了解,”杰里弗咧了咧嘴,无所谓道,“所以你可以跟你的女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