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警世通言》冯梦龙.词
不会风流莫妄谈,
单单情字费人参。
若将情字能参透,
唤作风流也不惭。
李甲觉得孙富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他与十娘心心相牵,两情相悦,岂有负心割舍之理?他叹了口气,说:“唉~如何才能把此事做得周全?”
孙富见李甲有些动摇了,便来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说:“令尊大人不同意你带丽人回家,该何处安顿?可曾和丽人商谈?”
李甲攒眉而答:“此事曾与十娘合计过。”
孙富欣然问道:“尊宠有什么打算。”
“她本想先留在江南。让小弟先回京城,求亲戚朋友宛转于家父面前,等家父消了气,然后再和我一起进京。”
孙富沉吟半天,故作愀然之色,道:“小弟与兄初次见面,交浅言深,可不要见怪啊。”
“小弟正想请教孙兄,我该如何是好?”
“令尊大人位居高位,必严男女风流之嫌,平时既怪兄游非礼之地,今日岂容兄娶不节之媛?况且贤亲贵友,谁能不迎合令尊大人的意思呢?兄若贸然去求他们,不是给亲朋好友增加难堪吗?就是有个不识时务的果真进言于令尊的面前,见令尊大人意思不允许,他也就随时改口反转。”孙富顿了顿,接着说:“兄进不能和睦家庭,退无话以回复宠颜。即使留连扬州山水,亦非长久之打算。万一资费困竭,岂不进退两难?”
经孙富这么一说,李甲更加地茫然,便移席问计:“我该如何?想讨兄之高见。”
“弟有一计,于兄甚便。只恐兄溺枕席之爱,未必能行,使我空费口舌,烦你耳边!”
“仁兄如有良策,使小弟能再回家中,乃小弟之大恩人也。孙兄有话直说!”
“你飘零柳巷已久,严亲怀怒,兄弟离心。我设想一下,我若处在你现在的处境恐怕也是寝食难安。然而,令尊大人之所以迁怒于老兄,不过是因为你迷花恋柳,浪费了金钱。怕你以后必是弃家荡产之人,不堪承继家田!你今日如果空手而归,正好触怒令尊天颜。我劝老兄悬崖勒马,设法将十娘托付给可靠的友人身边,再凑足千金回家,安慰父母为上策。”孙富巧舌如簧,一下子点透了李甲的软肋。
“但这千金何来?十娘又何处置安?”
孙富早已看出李甲所虑,便做出慷慨相助的假象:“小弟经商多年,颇有些财产,这千金么?船上就有,如李兄信得过,十娘便交给小弟替你照顾。李兄啊!你我二人身份不同,小弟出身商贾,讨几房烟花女子回家,世人或传为佳话和美谈。李兄生长于簪缨之家,礼教森严,最讲究门当户对,决不能降低自己的门槛。若纳青楼女子为妻,必当传为笑柄。”
李甲的心开始动摇了。
孙富接着说:“你如果能割衽席之爱,见机而作,我愿以千金相赠。你得千金以报令尊大人,只说是在老家苦读经书,并不曾浪费过金钱,令尊大人必然相信。从此家庭和睦,就当无此事端。须臾之间,你便可转祸为安。从此更可以得到严父的信任和笑颜。今后日子还长,你何愁没有娇妻和美颜?兄请三思,我并非贪念丽人之色,确实是为了解决兄之困难!否则,我拿着千金,什么样的女子还不能玩弄在我股掌之间?”
李甲是没主意的人,本就惧怕老子,听了孙富的话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顿觉身心轻松了起来。遂起身作揖道:“闻兄大教,茅塞顿开。但十娘想千里相随,突然让她和我断绝,恐怕比较难办,容我回去与她商榷,等十娘应了,我就回你。”
此时,天色已晚。李甲也没有心思久坐了,孙富教家童付了酒钱,两人携手下楼,心急火燎地返回船舱,与杜十娘商量去了……
【二】《杜十娘》凌飞.词曲 金美熙.歌
杜十娘做好了酒菜等着李甲回来吃饭,可是从中午等到夜晚,一直也不照面。人去哪里了?十娘独坐船舱,哼起了小曲,但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歌曲]“孤灯夜下,我独自一人坐船舱,船舱里有我杜十娘,在等着我的郎。忽听窗外,有人叫杜十娘,手扶着窗栏四处望,怎不见我的郎。啊~
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如果你饿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面汤。郎君啊!你是不是冻得慌?你要是冻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衣裳。啊~
郎君啊!你是不是闷得慌?你要是闷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为你解忧伤。郎君啊!你是不是想爹娘?你要是想爹娘,对我十娘讲,十娘我跟你回家乡。啊~
郎君啊!你是不是困得慌?你要是困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扶你上竹床。啊~”
等着等着,杜十娘趴在桌子上小眠起来。
李甲的哀叹声惊醒了梦中的十娘,她忙起身柔声询问缘故,李甲却没有回应。
杜十娘愈发情真意切地说道:“你我相知相爱已有一年,千辛万苦,历尽了艰难,今日才苦尽甘来,以图百年合欢。你这样唉声叹气必有缘故,你有何事,不能跟妾说一说?”说罢,起身又把酒烫了一下。
李甲摇头不饮,一言不发,独自来到床沿坐下。
十娘心中不悦,便过去为李甲解衣就寝,问道:“今天遇到什么事了,让你如此闷闷不乐?”
李甲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就是开不了口。十娘再三追问,李甲索性一个人睡觉去了。
十娘心里忐忑不安,坐在床头彻夜未眠……
【三】《秋风女人心》周添旺.词 古贺政男.曲 韩宝仪.歌
三更时分,李甲醒来了,还是哀声连连的。
杜十娘把他搂在怀里,柔声抚慰道:“郎君有何难言之事,你为什么宁可频频叹息,也不愿告诉妾?”
李甲拥被而起,好几次欲言又止,扑簌簌落下泪来。
在杜十娘再三逼问下,李甲终于含泪开口了:“我现在穷困潦倒,蒙恩卿不弃不离,委曲相从,真是我莫大的福气。但我反复想这件事老父说话处事,拘于礼法,父亲决不能容纳烟花女子入家为媳;如果回家,必定被逐出家门。如果,你我出去流浪,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我非但夫妻之欢难保,父子之情也没了。天地之间,我李甲何以为人?”李甲停顿了片刻,“昨天蒙徽州孙友邀请,喝了几杯。他为我筹划此事,让我心如刀割!”
十娘大惊道:“郎君意将如何?”
“我是事内之人,当局者迷。孙友为我想了一个办法很好,但就怕你不愿意。”
“孙友是什么人?如果办法很好,我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孙友名富,徽州人,乃风流之士。昨夜听你在船里唱歌,因而问起你来。我告诉他你的来历,并谈及难归的原因。他现在愿以千金为代价,迎娶你回徽州享受荣华富贵,让我与你仔细相商。我得千金,可借口以见我父母,而你也就有了归宿。但我舍不得你,所以心里非常难过。”说罢,泪如雨下,扑通跪地。
惊闻此话,杜十娘犹如五雷轰顶,天塌地陷面前的李甲还是那个温柔多情、善解人意的李公子吗?还是那个为她不惜千金,不怕倾家荡产,备受凌骂的李公子吗?这么快他就忘了洞房花烛对天发过的誓言?这么快他就忘了我以死相争,千辛万苦才挣来的团圆?看着眼前这个双膝跪地,欲将她转手他人的情郎,杜十娘追悔莫及!恨自己一个烟花女子受尽天下人的耻辱,却得不到一个人的真心!
杜十娘心灰意冷地看着李甲,默默地流着泪。
李甲跪地,还在苦苦相求:“十娘,如果你考虑到我李氏家族的名誉和我李甲的前程,你就成全我吧!来生我愿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杜十娘放开两手,惨然一笑:“李公子请起,你我之间,何必如此。为郎君谋划此计者,真乃大英雄也!郎君千金之资失而复得,而妾归他姓,又不致为行李所累。发乎情,止乎礼,真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但不知那千两银子可曾到手?
李甲收住泪说:“未得十娘的同意,千金尚留在他那里,未曾过手。只待十娘恩准,明日一早成交。”
杜十娘听到“成交”二字,心如刀割:“明晨?李公子快快应承了他,千万不要错过这良机。但千金之事,非同儿戏,必须交到公子手中,我才能过去。千万不要让那小子给骗了……”
时已四更,杜十娘开始对着镜子,重重地画着眉貌,她挑灯梳妆,细细地刻画着自己。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李甲诉说:“今日之妆,乃迎新送旧,非比寻常。”她把自己打扮的脂粉香泽,极其华艳;金饰银环,绣袄花钿;香风拂拂,光彩照人。
李甲也不敢看她,只是坐在桌子旁边,低着头闷闷地喝着酒。
杜十娘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跟他碰了碰,一仰脖干了。
她连咳了两声,坐在桌子的另一头,静静地凝视着他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心有不甘,命运为何要这样捉弄她?她抱起了琵琶,对李甲说:“让我为你再唱最后一曲吧!以后……”杜十娘没有说下去,她轻启刚刚镌刻的、似晚霞一般的红唇,悠悠地唱了起来:
[歌曲]“为着你半途情,用酒解憔烦。烧酒愈喝心愈乱,也是为着恋。
无疑我野草花枝,重钱不重义。枉费男性的心意,使你夜来悲。
爱与恨伤情难禁,饮酒伴月沉。怨叹女性心残忍,秋风女人心。”
杜十娘边唱边想:“我虽是野草花枝,但我重的是情义;而你们大男人为什么都重财不重义?枉费我一片痴心。”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看走了眼的男人,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说:“让我为你倒最后一杯酒。都是我不好,让你整夜的悲凉……爱与恨,情与伤,都在酒中。”
杜十娘又和他碰了杯,把酒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