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诉衷情.娇红记》孟称舜.元曲
迷人春色透帘栊,
长日雨丝中。
又是一年花信,
点点落残红。
云淡淡,
水溶溶,去匆匆。
昨宵今夜,万怨千愁,
都付东风。
自从那天见了文娇,说了两句舒心的话后,文秀的病便日见好转,而且能渐渐地帮着外公料理一些家事务了。
这天午后,文秀在案前展读《史记》,不料文娇撩帘走了进来。
文秀实感惊奇,忙放下书说:“妹妹,快快请坐,今天怎敢独自来我房中?”
文娇应道:“这会儿,丫环们都到我娘屋里做针线去了,我推说头晕出来看看你。三哥在做功课,身体可好些了吗?可不敢过于劳神哟!”
文秀把书一合,长叹一声说:“做什么功课,不过是打发日子罢了。不知你我何时才能如池中鸳鸯,终日厮守一处?”
文娇悄声道:“三哥若是有空,今夜可到我房中来,我也好向三哥当面讨教文章。”
文秀心领神会眨眨眼说:“当着丫环们,多有不便吧?!”
文娇道:“每日里侍奉我歇息的丫环只有两人,今夜我寻个理由将紫嫣支走。小慧是个不懂事的小妮子,早早就睡了,你不用怕。你可晚些过来,我开窗等你。记着,不要从东门走,一起更,门就关了。”
文秀着急问:“那可怎么办?我总不能跳墙吧?”
文娇嗔道:“看把你急的,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文秀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文娇,连声说:“行行行,妹妹请讲。”
文娇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文秀的额头道:“你呀,好好听着熙春堂西边有一个小角门通我的绣阁,平日不开,今晚我给你留着,你尽可放心。”
文秀闻听这番话,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可一回想起去年那次密约被暴风雨所阻,便苦笑着说:“不知今天夜里,又会有什么变化?千万不要再下雨呀!”
文娇羞答答地说道:“老天总不该次次与你作对吧!”
文秀拉住文娇的手,犹豫了半晌才说:“我们,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文娇挣脱他的手道:“事到临头,三哥怎么反倒缩手缩脚起来了?我常想,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茫茫天地间,难道还有像你我这样彼此钟情的同心子吗?事情倘若败露,我当以死继之。”
文秀没料到文娇如此痴情刚烈,连自己这个须眉男儿都不及她果敢,一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满脸紫胀地说:“既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文娇说了声:“那我等你了~”便抽身而去。
文秀精神为之一振,顿觉身上所有的不适全都化为乌有。
【二】《梧桐花.娇红记》孟称舜.元曲
漏沉沉,更残罢。
身立在淹淹泠露下,
心头丕丕惊还怕。
起更后,文秀像无事似的在书房外散步,待月上中天,府中安静下来,这才回到房中,从卧室西面小窗越出。
只见四下里树枝轻摆,花影摇曳,文秀心里十分惶恐。蹑足潜踪,穿花度柳,来到熙春堂。
堂广庭深,只有草虫儿唧唧鸣唱,更觉心慌气促,于是脚底生风,快步通过堂下到西厢,这才找到通往绣阁的小角门。
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心中便是一阵狂喜,闪身进来后,仍把门轻轻掩上。转身没走几步就觉有人从身后扯住了衣襟,文秀顿时吓得两腿发颤,冷汗淋涔,心想:“这下完了。”
立了半晌,也没动静,慢慢回头察看,哪有什么人?原来是被玫瑰的刺针勾住了,这才松了口气,暗想:“这张生会莺莺的事,实在不是好做的。”
文秀低头将衣襟摘开了,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前方有灯光,便加快了脚步,来到绣阁前。
【三】《金梧桐.娇红记》孟称舜.元曲
青春儿刚二八,
不解伤情绪。
则那傍晚妆台,
独倚看花处。
红愁绿惨深,都向眉峰聚。
说不伤情,直恁伤情苦。
这芳心一点应难数。
想她倚床夜绣,颦眉凝睇,
悄然长叹,是何衷情愫?
只见阁上窗扇洞开,珠帘卷起,文娇穿着一身轻纱倚几托腮,凝眸望月,飘飘然不异于嫦娥降临人间。
文秀倒是有些功夫,把前襟往腰中一挽,双手一撑窗台,脚尖轻轻点地,便翻身跃进了绣阁,把正在痴想的文娇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文娇嗔怒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跳了进来,真要把人吓死了。”
文秀此时恍如梦中,上前一把搂住文娇忘情地说:“好人,你可把我想死了。” 又见她柳眉笼翠,檀口含丹,且惊且喜,娇羞难状,愈发心旌摇荡,不能自持,“夜漏过半,良宵恨短,你我可…可就枕了……”
文娇莲脸凝红,粉颈低垂,颤声道:“小妹年幼,不谙世事,枕席之间,望兄…见怜~”
【四】《娇红记.幽会》孟称舜.元曲
自古书生怜香惜玉,那文秀此时将文娇含在嘴里都犹恐不及,哪里还敢用强?他轻轻握住文娇的粉腕在嘴边亲吻,文娇不觉一羞将纤指抽回,指指帐外。
文秀转头看去,才知窗扇未关,忙起身去合。
只见,玉宇无尘,月色横空,文秀如梦似幻,一时不知身在何乡
携手入兰房,
解红妆,上玉床;
腹儿相偎,腿儿相傍;
好个风流郎……
【五】《娇红记.绣窗娇女学风流》孟称舜.元曲
绣窗娇女学风流,
漏泄春情双凤头。
隔墙有眼偷瞧见,
羞么羞也羞不羞。
正当二人玉脸轻偎,檀口送香,蝶上花枝,腾云驾雾之际,窗外却听麻了两个人。
这两个不是别人,正是妙龄年少、吃着小姐酸醋的红英和丫头湘娥,她俩早就注意上了文秀、文娇二人的行止。
入夜,当文娇将房里陪伴的丫环都打发到夫人房中去,红英心中就有几分怀疑,便抽了个空,将湘娥找到自己房中,说是描花样,其实是想顺便探探湘娥的口风。
可湘娥一见红英,不待她说话,便挤眉弄眼悄声道:“红姑,我告诉你一件稀罕事呢。”
“什么稀罕事?”湘娥摇头晃脑说,“姑姑你说哪个钓鱼不用钩?哪个引针不用线?只有咱家小姐是奇之又奇,罕之又罕,偏偏背了我们去偷汉。”
红英一听,立刻正色道:“湘娥,这话可是能信口胡诌的?”
湘娥一噘嘴:“我胡诌?今日老太爷、老夫人不在家,夫人身子又不爽,小姐叫房内人都去陪伴夫人,自己是嫡亲亲的女儿却不去,能不叫人起疑嘛?这分明是两个白日里约下了。”
“你快闭嘴吧!这可关系到咱小姐的名节,传扬出去,夫人恼了,小心你的皮。”
“红姑,咱们何不去看看,他俩到底在做什么?”
此话正中红英的下怀,可她却紧绷着脸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要去,你去,我可不做那下三滥的事,你去吧,快去,快去!”说着便往外推搡湘娥。
湘娥急忙拉住红英央求道:“红姑,咱们还不是为小姐好,怕小姐被人欺负了,过去看看又何妨?但愿小姐没事,将来咱们也好脱得干系,否则老太爷的家法可是难捱。”
红英便半推半就地随口应允:“这还像些人话,一会子等夫人睡了,你过来喊我,咱们看小姐去,别让小姐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夜深害怕。”
待夜半时,湘娥果真来唤红英,二人相随来到东门,门已上锁。
湘娥扫兴地说:“门锁着,那高家哥哥总不能跳墙吧!?也许是我错怪小姐了,咱们回去?”
正在这时,西边传来轻轻一声“吱”的开门声。
红英一下子想到了那不常走的小角门,便一拉湘娥低声道:“西面好像有响动,咱们过去看看。”
这两个调皮鬼沿着文秀所行的路线,来到绣阁外。
她们见门窗紧闭,便俯耳静听,只听得里面有男子急促的喘息声和女子娇弱的呢喃声。
湘娥十分得意地对红英耳语道:“红姑,你听到了吗?这世上之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这小姐素日口强,却做下这等风流勾当,真是让人羞死了。那高家官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把这偷香窃玉的贼汉拿住,交与老太爷,岂不是立了一功?”
红英忙拉住湘娥退到廊檐下悄声说:“这事怪不得高家哥哥,世间只有女子偷的汉子,哪有男子偷的女子?仔细想来,这定是小姐约下的。我们若声张起来,一来小姐见怪;二来也坏了高家哥哥的名声;三么,即使老太爷夫人知道了,也是护着自家女儿的,我们做下人的,怕是往后就更难做人了。咱们且躲着,待高家哥哥出来,上前捉住他,看他怎么说,再相机行事。”
“也好,就听姑姑的。”
【六】《娇红记.偷情》孟称舜.元曲
已是烟横庭竹,
月斜回廊,鸡鸣头遍。
唉!
真个是:夜短情长。
直盼着,
月上东山,再望花窗。
此时,绣阁中文娇、文秀两个人已经云收雨停。
文娇依在文秀的怀里捻拨着胸前的发丝,含情地说道:“小妹处子之身已属哥哥,只愿三哥始终如一,不负我心。”
文秀吻着文娇的脸颊说:“愚兄承娇妹错爱,岂敢有负?也不知何时修来的福分,得以消受这般冰肌玉肤。”边说边又紧紧拥了文娇道,“你我不妨再赴高唐……”
文娇说:“更漏将尽,恐人发觉,你且去罢。”
文秀依依不舍道:“娇妹,你叫我怎忍心离去?”
“三哥,你我应图长久之计,还是快快起来吧!”
二人相拥而起,灯影下但见床上文秀衣袖上沾了一片儿猩红,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花,知是处子之血。
文娇拿起剪子将染血的衣袖裁下,含羞说道:“妹留此为他日之验。”
文秀只是带着一种满足和欣悦的神情望着文娇的一举一动……
这时,雄鸡一唱,夜漏将残。
文娇为文秀整好衣冠:“这府里人多眼杂,此后一言一行皆当谨慎在意。”
文秀说:“妹妹放心,我怎敢妄言莽行,与人留下话柄。”说着便轻轻推了门,悄悄溜了出来。
文秀出了西角门,沿着荼蘼架没走几步,不提防从斜刺里冲出两个人低声喝道:“坏了,坏了,夫人已知道了……”
文秀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暗暗叫苦不迭。
又听见两女子“哧哧”的笑声,这才壮起胆子,抬头细瞧,借着月光看清了是红英和湘娥挡在前面,慌忙问道:“知道,知道什么了?”
湘娥说:“你说知道什么了?秀才你做的好事!”
文秀脑子嗡的一声似炸了一般,急央求道:“好姐姐,为我遮掩好不好?”
湘娥正要说话,红英一扯她的袖子阻止了她,自己冲上前去问:“你叫我什么?”
文秀急忙改口:“姑姑,好姑姑,饶了小甥吧!”
红英和湘娥相视一笑,说:“高官人,你可是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怎么干出这种有辱斯文的勾当?寅夜跳窗,偷折鲜花,可谓色胆包天。老太爷夫人知道了,怎肯善罢干休?”
文秀心惊肉跳,双膝发软,跪在地上哀求道:“只求二位姑姑多多担待,为小生遮掩。”
红英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一位,那位是姐姐。”
文秀又喊:“姐姐,你替小生说句话。”
湘娥道:“你秀才家偷香窃玉,当做贼论,岂能白白地饶了你?”
文秀见求情无效,不知如何是好,也是情急生智,便立起身来狡辩:“小生热暑难耐,散步纳凉,月夜观景。正巧遇着小姐也倚窗望月,便到窗前闲话了几句,有什么可怕的?你们饶也罢,不饶也罢,能将我怎样?”
红英见文秀口气陡然变得无赖了起来,也立刻变了脸训斥:“好个没脸的秀才,你纳凉观景,怎么就观赏到小姐的闺房里去了?你刚才不是已经不打自招了吗?如今怎么又抵赖起来,我家小姐可是冰清玉洁的人儿……”
“好好一个小姐,如今不知被弄成什么样子了,你这个穷酸饿醋还敢嘴硬,这真是做贼的不让失主,反了你了!”湘娥不待红英说完,就上前对着文秀抢白起来。
红英说:“亏你还敢钢牙铁嘴地说得这么轻巧,真是不知人间尚有‘羞耻’二字。”
文秀见这二位软硬不吃,已是鸡唱二遍了,着实怕把事情闹大,便深深一揖,低声下气道:“如今什么话都不消说了,姑姐姐…不…姐姑姑,反正,肯休便休,不休……”
湘娥急道:“不休,你想怎样?”
“不休的话,少不得她做了莺莺,你们做红娘,勾引的名儿大家担着,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红英和湘娥面面相觑,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湘娥一掐腰,指着文秀的鼻子就骂:“看你这个惯偷老婆的贼汉子,还会倒打一耙了,我们如今权且饶过你这一次……你说,你该如何感谢我俩?”
文秀面泛难色,双手一摊说:“我客中别无长物,就只有这光光一个身子,你说我拿什么谢?”
湘娥耻笑道:“呵,就一个光身子,我们要你身子做什么?”红英扯了扯湘娥的衣衫,让她别说了。
“你说呢?”文秀知道湘娥单纯鲁直,便放肆起来。
湘娥直着嗓子嚷道:“我哪知道?你只管说,先谢哪个?”
文秀眨眨眼笑道:“那便一齐谢呗!”
红英“呸”地啐了一口,羞得捂住了脸,转身骂道:“酸秀才,作践人,不得好死。”
文秀见时机已到,便又深深施了一礼道:“小生恳请二位姑奶奶莫向人前闲话,小生日后定有重谢。”
湘娥一摆手道:“休闲绕舌头了,你要有良心,今后有空便在花下烧香拜诵我俩,祝我们长寿便是了,快走吧!”
文秀听了一个“走”字,像得了皇帝的大赦令一般,慌忙向书房逃去。
自此后,文秀便一有机会就到文娇的绣阁幽会,同时用厚礼封住红英和湘娥的口。这俩人得了好处,便绝口不提此事,故此孙知之夫妇和赵淑娴都一直蒙在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