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落江上一笼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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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诗歌里有这么一种题材,形似诗歌但又不像诗歌,用词简朴但让人读来印象深刻,这种诗名为“打油诗”。 “打油诗”的内容和词句通俗诙谐,不拘于平仄韵律,要求的文学知识和格律不高,便于普通人口耳相传。

“打油诗”源于一个叫张打油的人。

张打油原名叫张重,是汴梁路[今开封]人。母亲早丧,父亲名叫张梁。

张重十三岁那年,父亲张梁想去天竺[今印度]做香火生意,便来到了曲靖路。

【一】《醒世恒言》冯梦龙.词

孝己杀身因谤语,

申生丧命为谗言。

亲生儿子犹如此,

何怪螟蛉受枉冤。

到了曲靖路通泉县[马龙区]时,已身无分文的张梁便想卖掉儿子换点银两做盘缠。

在泉县有个开油店的郝老十,郝老十因年老无嗣,又新死了老伴,便把张重买了下来当儿子,并为张重改名郝重。

郝老十让郝重在店里跟他学做卖油生意。

初时,父子坐店甚好,后因老十得了腰痛的病,劳碌不得,便又招个名叫邢方琪的伙计,在店里帮忙。

光阴似箭,不觉四年有余。郝重已是十七岁的大小伙了,而且生得是一表人才。

郝老十家有个侍女,名叫兰花,今年也已二十多了。

兰花看上了郝重,便多次倒下钩子去勾搭他。谁知张重是个老实孩子,而且兰花那龌龊丑陋的面容,郝重也看不上眼。

兰花见勾搭张小官人勾搭不上,便另寻主顾,就去勾搭那伙计邢方琪。邢方琪都快四十了,至今还没有老婆。两人可谓一拍就上,经常是暗地里偷情。

他俩觉得郝重有些碍眼,便思量着如何寻事赶他出门。

邢方琪与兰花两个里应外合,用心设计

首先是兰花在郝老十面前说:小官人三番五次地调戏她,好不老实!

这郝十老,可真不老实,在老伴活着的时候就与兰花有一手。听兰花这么一说,未免有拈酸之意,心里便有些不悦。

邢方琪又将店中卖油的银子藏了起来,在郝老十面前说道:张小官在外赌博,不长进,柜里银子几次短少,都是他偷去了。

初次郝老十还不相信,架不住邢方琪接二连三地说。这郝老十也是年老糊涂,便唤来郝重,大骂了一场。

郝重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是邢方琪和兰花在设计。他也想分辨,但又一想:这样做会起是非不小,万一老爹不听,枉做了恶人?

郝重心生一计,便对郝老十说:“店中生意惨淡,用不了二个人。现在还不如让邢主管坐店,孩儿情愿挑担子出去卖油。卖多卖少,每天我如实交账。这样我们不是又多了一样生意?”

郝老十心想“也行!”便应诺了下来。

邢方琪过后跟郝老十说:“他不能挑担子出去!这几年,他偷银子做私房,身边已积攒了不少钱了。而且他还经常怪您不给他定亲,心中埋怨已久。所以,他是不愿在这儿帮衬您,便找个理由,自己出去讨老婆,过自己日子去。”

郝老十叹了口气道:“我把他当作亲儿子看待,他却如此不知好歹!老天不佑啊!罢,罢,罢,不是自身的骨血,到底黏连不在一块,由他去吧!”遂将三两银子给了郝重,打发他出门去了。

寒夏衣服和被窝都让郝重拿去,这也算郝老十与郝重父子一场,算是好处费吧。

郝重知道再说也没有什么用了,便拜了四拜,哭着走了。

【二】《生意经.醒世恒言》冯梦龙.词

刻薄不赚钱,忠厚不折本。

当时父亲张梁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郝重,自己去了很远的天竺国。

郝重出了郝老十的家门,便在众安桥下赁了一间小小的房子,放下被窝等物件,便到曲靖的大街小巷,访找父亲。

连走了几日,一点儿信息也没找到。没办法,只好先把寻找父亲的事情先放一放。

在郝老十家这四年,郝重是赤心忠良,并无一毫私蓄,只有临行时打发自己的这三两银子,能做什么生意呢?

郝重左思右想,只有油行买卖还是热门。再说,这些油坊多曾与他熟知,还是挑个卖油的担子,是个稳妥的生意。

当下,郝重便置办了油担家伙什,剩下的银两,都交付与油坊取油。

那油坊里,都认得郝小官是个老实好人。况且小小年纪,便挑担上街创业。他们也知道,郝重现在的状况都是因邢伙计挑拨的缘故,心中甚是不平。油坊有心想扶持他,只拣窨清的上好净油与他,签子上又明让着他些。

郝重得了这些便宜,自己转卖他人,也放些宽。所以,他的油比别人分外容易出手。每日所赚的利息,比别人多。他又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置办了些日用家业及身上衣服之类,并无妄废。

郝重心中只有一件事未了,牵挂着自己的父亲,心想:“自己本来叫做张重,可大家都以为我是姓郝!倘若父亲来寻找我时,找不到咋办?我还得恢复张姓!”

在当时,假如是一等人,有前程的,要复本姓,须具札子奏过朝廷,或关白礼部、太学、国学等衙门,将册籍改正,众所共知。自己一个卖油的,复姓之时,谁人晓得?

张重想了个办法:他把盛油的桶上,一面大大写个“张”字,一面写“汴梁”二字,将油桶做了个标识,使人一览而知。

从此,在曲靖地界上,都知道了他的本姓,都呼他为“张打油”。

时值二月天气,不暖不寒,张打油闻知南城门外面的“严敢寺”僧人,要起个九昼夜功德,用油必多,遂挑了油担来寺中卖油。

严敢寺的和尚们也闻知“张打油”之名,他的油比别人的又好又贱,便和张打油做了这单生意。所以,一连这九天,张打油只在严敢寺走动。

【三】《西江月.醒世恒言》冯梦龙.词

年少争夸风月,场中波浪偏多。

有钱无貌意难和,有貌无钱不可。

就是有钱有貌,还须著意揣摩。

知情识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第九日,张打油在严敢寺出脱了油,挑了空担出了寺门。他绕“潇湘河”而行,走了一回,感觉身子困倦,转到严敢寺右边,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将担子放下,坐在一块石上歇起脚来。

近侧有个人家,面湖而住,金漆篱门,里面朱栏内,一丛细竹……却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只见门庭清整,从里面出来三四个戴巾的男人,一个姑娘在后面相送。到了门口,两下把手一拱,说声请了,那姑娘便又回去了。

张打油定眼一看,那姑娘容频娇丽,体态轻盈。他从来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他准准的呆子半晌,身子都酥麻了。

张打油原是个老实的小伙子,不知有烟花行径这件事。他心中疑惑:这是什么人家?正疑思之际,只见门内又走出个中年的妈妈,还有一个垂发的丫头,她俩倚门闲看。

那妈妈一眼瞧见油担,便道:“阿呀!正要去买油,刚好有油担子在这里,给我省腿啦……”

那丫环急忙取了油瓶出来,走到油担子边,叫了声:“卖油的!”

张打油方才从梦中有了知觉,回言道:“没有油了!妈妈要用油吗?我明天给你送来。”

那丫环好像也认得几个字,看见油桶上写个“张”字,就对妈妈说:“那卖油的姓张,叫‘张打油’。”

妈妈也听得人说过,有个张打油,做生意甚是忠厚,遂吩咐张打油道:“我家每天要油用,你能挑来吗?我拉你个主顾。”

张打油说:“请妈妈放心,我明儿一定送来。”

那妈妈与丫环进去了。

张打油心想:“这妈妈不知是那姑娘的什么人?我每日到她家送油,莫说赚她利息啦,就是图个饱看那姑娘一眼,也是前生的福分。”正欲挑担起身,只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青绢幔的轿子,后边跟著两小厮,飞也似地跑来,到了这家门口,歇下轿子。

那小厮走进里面去了。

张打油想:好奇怪!看他接什么人?”

不一会儿,只见两个丫环,一个捧着猩红的毡包,一个拿著湘妃竹攒花的拜匣,都交给了轿夫,放在轿座之下。

那两个小厮手中,一个抱著琴囊,一个捧著几个手卷,腕上挂碧玉箫一枝,跟着刚才的漂亮姑娘一起走了出来。

漂亮姑娘上了轿,轿夫抬起往旧路而去。丫环小厮跟在轿子的后面。

张打油又是激动了一番,心中愈加疑惑,挑了油担子,怏怏而去。

此时,天阴了上来,飘起了雪花。

无精打采的张打油走了不几步,见临河有一个酒馆,便将担子放下,走了进去,拣个小座头坐下。张打油平时是不喝酒的,但今日见了这姑娘,心中又欢喜,又失落。

酒保问道:“客官是请客,还是独酌?”

张打油说:“那边金漆篱门内是什么人家?”

酒保道:“这是齐衙内的花园,如今吴九妈住下。”

张打油又问:“方才看见有个小娘子上轿,是什么人?”

酒保说:“这是有名的粉头,叫做吴慧卿,人都称为花魁娘子。她前年在京城的选美中得了‘花魁’,人称‘花西施’。当初她们住在城东门外,因楼房狭窄,齐舍人与她相厚,半载之前,把这花园借与她住。”

张打油自言自语道:“花中西施……”

酒保说:“‘花西施’吹弹歌舞,琴棋书画,件件皆精。来往的都是大头儿,要十两放光,才宿一夜哩。像小人物是根本近不得身的。”

张打油问:“不是十两银子吗?”

酒保说:“常言道,‘妓爱俏,妈爱钞。’所以,妈妈是爱‘财’的,姑娘是爱‘才’的,你得会写诗……”

【三】《咏雪》张打油.诗

张打油猛喝了数杯酒,脸涨的红红的:“作诗,谁不会?”

酒保笑着问:“你也会?那你吟一首让我一饱耳福。”

张打油摇摇晃晃地来到了门口,酒保还以为他要走:“哎,客官,您要走吗?您,还没结账呢。”

张打油说:“谁说我要走,我这不给你吟诗吗?我找一下灵感……”他看着漫天的大雪把江河山川染成了白色,便随口吟道: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听张打油念完了自己的诗,酒保大笑不止,从此拿着这首张打油的“咏雪诗”当笑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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