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方任不知道天地无一脑里都转了些什么想法,但亦炎苏的不欢迎过于明显,他便微微欠身,离开了那里。
中年男子的生活好艰难,女儿也到了叛逆期。亦炎苏叹口气,叼着烟管望天,耳中听着严方任往山下去了。
严方任下山的速度快了些,初冬的寒风刮得脸隐隐生疼。瑞安澜后来把送他的金属片拿走熔了根细金链后又还给了他,现在那条细金链时不时贴上他脸侧,疯狂刷着存在感。
顺着东边的大路下去后,轻功一刻钟不到便可抵达一座叫安平城的地方。
安平城面积不算大,但地处要道,人员流动十分频繁,人力顾觅需求量大,带动了一系列相关行业。
刚进安平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让严方任适应了两三秒。好久没去大城市,竟不太习惯这吵吵嚷嚷的样子了。
坎水宫一倒,旗下几层附属帮派纷纷散尽。但坎水宫没了,人还是要吃饭的。有的帮派换了个靠山,新靠山不是四大家里的,给他们的福利就比原先少上很多。有的帮派自力更生,去江湖上和万千小帮派抢一锅粥,生活也比之前靠坎水宫及六分部分派任务和报酬的日子艰难。
生活压力下,这些帮派里的人不可避免地出来到市场上找些糊口的活计。现在严方任就是要找到这样的人。
他藏起手上的青玉剑,稍微遮盖了一下脸,走进一家茶坊。他走上二楼,坐在窗边的座位,右手搁在桌面上,左手放在桌下握着青玉剑。
茶博士来问他喝什么,他随便要了碗茶,又要了碟咸食,便打发走了茶博士。
这座茶坊对着安平城最繁华的街道,每刻钟街上的脸都能换上几拨。严方任沉下心,观察来往的行人:貌合神离的夫妇表面上笑容可掬,却总变着法子避开肢体接触;眉来眼去的情侣偷偷地痴笑,却要眼神游离避开旁人的视线;混迹人群中的贼,看起来行色匆匆无暇旁顾,实际上和他一样观察着每个行人;刚从乡下来觅工的青年,挂着强硬的姿态,背地里害怕地直打哆嗦;忽悠人给黑心商户打工的老头,脸上堆着善意的笑,眼底都是冷漠和对金钱的渴望。
突然,他注意到两个人。一个在左边的打铁铺前,一个在右侧的街角。两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只不过左边的人在和打铁铺人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右手一抖,左手虚握着抬起些许,随即被意识到做出这个动作的人放回身侧。
那左手起势的手势和方向,是地水师使笔枪之人的标准防备姿态。
右边的人走路的时候,领口挪动了几分,从上方可以隐约看到锁骨附近有几个排成一列的叉形,有些水泽节下属的帮派会在锁骨纹上这个图案。
左边人和打铁铺讲完了话,垂头丧气要往左侧路口走去。右边人已经快转过街角。严方任犹豫了一瞬,放下铜钱,转身冲下楼,拐向左侧。
街上人来人往,严方任在人群的空隙里穿行,速度一点没受人流影响,很快追上地水师的人。他从背后贴近那人,右手飞快地点了对方的哑穴,然后顺势掐住对方的右手脉门,左手同时推出青玉剑,剑锋横在那人后腰,用衣袖挡住剑,把那人往街边的一个角落推去。
那人一上来失去了求救能力,又被严方任制住,剑锋割破了外层的衣物,和皮肉只有一层布的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温润中带着透凉的锐利,都不敢回头看是谁,只能随着严方任的动作往角落里去。
等到了角落,严方任解了他哑穴,松开手,青玉剑也收回鞘,温声道:“回顾。”
那人抖抖霍霍地转身,没认出严方任的脸,倒是认得青玉剑的剑鞘,脸色变了几变,眼神飘向一边,脚下准备着开溜。
严方任复推青玉剑出鞘一寸,柔柔地说出直白的威胁:“尔若还走,恐致尔两足尽失。”
那人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严方任把他堵在一个远离主街的角落里。在他冲进人群逃走之前,严方任有的是时间。
想了想关于惊风阁第五堂的传言,他只得尽量把自己往后面的墙上贴,问道:“小人已不是地水师之人,青玉翩跹找小人何事?”
严方任听着“青玉翩跹”这四个字十分的佶屈聱牙,微微眯了眯眼。
那人见严方任眯眼,还以为他不高兴,又往后缩了缩。
他缩的太远,严方任忍不住又上前一步,握着青玉剑的手抵在墙上,剑鞘和那人头只有一拳之隔。严方任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这下把那人完全罩在了阴影里。
严方任问他:“尔近来以何谋生?竟至往锻铺觅工。”
那人没想到自己在跟打铁铺老板谈兼职时就被严方任盯上了,支支吾吾道:“地水师散了后,小人没了去处,就在家里赋闲度日。”
严方任微笑起来,声音还是柔和的,但青玉剑轻响了一声:“请复言之。”
那人两手茧子已不完全是使枪人的茧子,身上却没有懈怠的痕迹,明显是更换了武器。从方才离开打铁铺起,他就总在偷偷看时间,随着时间流逝,整个人也异常慌张起来,看起来一点都不闲。
看严方任并不信,他确实赶时间,又被青玉剑的寒气胁迫,赶紧承认:“小人说!小人如今拜入飞羽至派门下混口饭吃。”
飞羽至派在江南武林属于第二梯队的中游,规模比之前的地水师还要小,怪不得还要去打额外工。
严方任眼中盈起水汽,光彩熠熠:“余有分职相与,尔可愿听余一言?”
他敢不听吗?
跟严方任想的一样,那人极好搞定,稍微利诱一下就点头哈腰。如果换作当时右侧那位水泽节下属的人,那可能要多费不少唇舌,还要防着水泽节式自杀证道。
最后喂了那人剩余不多的点惊风阁第四堂特产,严方任才微笑着把他放走。人走后,严方任看了看日头,他还约了个几个人,时间差不多到了,他得前去约定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