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册子还是在王乙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亦炎苏再见到他时,正是刚从武林大会回来。惊风阁上任阁主在那次大会前刚刚去世,新阁主印乐知身着孝服参会。众人对年轻的印乐知态度各异,而印乐知毫无守孝期间安分守己的自觉,被惹怒了就拔刀相向,整个大会好一番鸡飞狗跳。
在江南已经不大有人敢惹的天地无一亦炎苏还被印乐知给骂了一句“你有病吗?”
把亦炎苏给烦得够呛。
他顶着满脑门烦躁跑到少林寺山脚,看到王乙时,眯起眼睛,问道:“王乙,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王乙一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寺里有什么不该听的?”
“爷怎么知道,只是觉得,你对爷的态度不一样了。“
王乙道:“可能是被施主打多了。”
“是吗?”亦炎苏尖细的嘴角向两边扯开,“小和尚,别对爷撒谎,迟早会被发现的。”
王乙总觉得他现在就会遭受一场毒打。
然后亦炎苏没有动手。
亦炎苏直接往草地上一坐,拍了拍旁边的空地:“小和尚,来。”
王乙不知道他又卖什么药,看在没有被一顿毒打的份上,走了过去坐下。
亦炎苏道:“你紧张什么?爷只是跟你说说话。”
王乙“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真的在紧张。
亦炎苏侧过身倾向王乙。
王乙转脸看到他小半张瓷白的侧脸在阳光下闪耀夺目,而大半没入阴影里的脸与那深渊般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
王乙立刻就想到了那本被他当成传奇的册子。
光明与恶念,应该就是亦炎苏的样子。
亦炎苏见他走了神,干脆将额头贴上王乙的额头,低声道:“小和尚,中原江南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产业,你们不管管?”
王乙:“?”
王乙:“管不过来,也没那权力。”
你以为都跟你家的教廷一样吗?
亦炎苏道:“挺好。毕竟爷接下了江南黑市的一部分。”
亦炎苏离得太近,王乙几乎都要成了斗鸡眼,外加他的话有点出乎意料,王乙忍不住向后挪了挪:“哪些部分?”
亦炎苏抬起双手按在王乙的后脑,把他又带了回来。王乙脑门一下磕亦炎苏脑袋上,磕得他有点晕。
晕得他都没发现亦炎苏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鼻尖。
他只能听到亦炎苏低哑的声音道:“黑市有几条人口买卖的线,爷接了下来。”
亦炎苏的声音震得王乙头更晕了,先是“哦”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你接了人口买卖?”
亦炎苏手一松,正在往后避让的王乙一个没收住,差点后脑勺磕地上。
王乙用胳膊肘撑住自己,难掩惊讶道:“你怎么接那种肮脏的生意?”
亦炎苏坐直了身子,冷笑道:“人口买卖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很大不了啊施主!
王乙也坐直了,道:“施主可别一时兴起,人口买**想象中还要牵扯深远。”
亦炎苏仍坐得笔直,冲他扬了扬下巴:“所以?”
王乙道:“施主,因果业报啊!”
亦炎苏仍是半抬着头的状态,从眼皮下投来颇为不屑的眼神:“那你倒是说说,因果、业和报都是什么,和爷又有什么关系。”
王乙当真陷入了传道授业解惑的思索。
他想了想亦炎苏的远西背景,觉得普通的解释有点弯弯绕。
于是王乙道:“远西教廷不是也有地狱与救赎的概念吗?”
话刚说出口,王乙反应过来。
他又说了什么鬼话。
果然,亦炎苏脸色阴沉,猛地支起上半身,眼中不是惊愕,而是一种确认了的愤怒:“爷不记得有跟你说过教廷的事,你从哪儿听来的?”
王乙脑子里转过几种托词,每一个都漏洞百出。
毕竟远西帝国离本朝实在太远,消息也不流通,根本不可能从普通渠道知道教廷的事。
王乙当机立断:跑!
没等王乙完全站起身,亦炎苏突然左手握拳,砸上了他的膝盖。
一阵剧痛猛然袭来,王乙连哼都哼不出来,砰的一下又跪了回去。
亦炎苏的声音紧绷得像一根悬崖上的钢丝:“王乙,爷是不是说了,撒谎会被发现?”
从不知道碎没碎的膝盖骨传来的剧痛让王乙一身冷汗,眼前发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乙懵了。
亦炎苏与他切磋过无数次,在他面前发狂过两次,但这是第一次,亦炎苏实实在在地揍他。
第二拳打在了王乙的脸上:“王乙,说话。”
……也要能说的出来啊。
王乙眼睛里进了血,刺激地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只能凭风声去避让。
但亦炎苏实在是太快,王乙又因疼痛而行动迟缓。
尖锐的铠甲边缘撞上王乙的血肉之躯,王乙甚至能听见皮肤被撕开、肌肉炸裂、骨头也在那恐怖的力道下崩断的声音。
挟着凄厉风声的一拳凿在王乙的上腹部,打断了最下面的两根肋骨。不知道是肋骨戳破了胃,还是胃被那一拳打出了血,王乙只觉得一股液体上涌,张口就吐出血来。
亦炎苏似乎完全没看到那口血,一手箍住他的头,铠甲划破了他的眼皮,大有把眼皮切断之势:“王乙,睁开眼睛看着爷。”
王乙嘴里全是血腥,吐字不清地丢出一个音节:“血。”
全是血,睁不开眼睛。
亦炎苏松开了他的脸。
随后手指按在了他下颔与脖颈的交界处。
亦炎苏拖着他走向几十步外的小溪。
王乙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亦炎苏的手指上,很快那里就肿了起来。
青草下松软的泥土被王乙拖在地上的脚掀起,沿途的石块撞击着他的腿。
亦炎苏走到溪边丢下王乙。王乙的上半身都没入溪水。他慌乱地扶着溪底圆滑的卵石想要坐起来,亦炎苏的金属靴底踩在他的头上,把他又踩回了水中。
王乙都分不清鼻尖的铁锈味到底是来自亦炎苏的战靴还是自己的血,只能勉力抵抗着要从自己口鼻灌入的水。
在王乙因缺氧而眼冒金星不得不松开口鼻时,亦炎苏挪开了脚,把他从溪里踹了出来:“骗子。王乙,你看看你自己,你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