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泠曜入了土后,瑞安澜道:“信使你真的很对不住我。”
她为了安抚严方任,被迫和大娘们一起裁纸、和大爷们一起搬运重物时,被问了很多对她来说非常惹人厌的问题。
比如“小姑娘家家怎么打打杀杀?”
比如在她一手抬起两个成年男子才能搬动的箱子时,她会被问“这应该是男人干的活,小姑娘家家的又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干啥把自己搞得健壮的跟牛一样?”
瑞安澜:“我乐意。”
严方任:“我来我来……”
葬礼结束后,人们白天在大街上老着家长里短时,热心大娘们看出她和严方任的关系,她们会问:“哟,小两口啥时候要孩子啊?”
瑞安澜:“……”
严方任:“不要的,不要的。”
大娘们:“那怎么行?总要传宗接代啊!大娘传授你们点经验,保证三年抱俩!”
瑞安澜:“???”
严方任:“???”
严方任耳朵都红了,连连摆手:“不不不,真不用。”
瑞安澜完全是看在严方任的份上才堪堪忍下了动手的冲动。
她可没有什么不伤身无功力之人的设定。
三奇青:“……对不住!眼下也没什么事要忙了,我也不好耽搁你们。快回去吧!”
他顿了顿,又忙道:“不是赶你们走!瑞安门不可一日无主!”
瑞安澜道:“已经无了快一个月了。”
三奇青:“你懂就行。以及,能不再喊我信使了吗?”
严方任笑了,道:“那你呢,阿青?”
三奇青道:“我不走了。这里挺好,我就在这里把醉醴养大吧。”
严方任道:“好。有空我再来看你。”
三奇青目送二人出城时,严方任走出两步后,不知为何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三奇青。
三奇青穿着白色孝服,立于城门里。
青空中洒下的万丈阳光照在他身上,从边疆戈壁吹来的风卷起他臂上的黑纱。他把黑纱压下去后,冲严方任道:“你和瑞门主过得开心就好!不用管别人!”
严方任心里一松,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冲三奇青挥了挥手。
还是被阿青发现了。
那些好心说错话的热心市民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瑞安澜的感受是恼怒,而严方任的感受是压力。
仿佛虚空里有无数人围着他,对着他品头论足,把他的生活拆成碎屑,再把碎屑里不顺他们眼的部分挑出来指摘一番。
让严方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他对此深信不疑,以至于在出了城后,忍不住叹气:“如果我们能早几日出发……”
瑞安澜猛地顿住,难得大声道:“我的天,你每天都在想啥?累不累?!”
严方任抬手往下压了压,摇摇头道:“我总是做不到最好。”
总是做不到最好,最终谁也无法真正快乐。
瑞安澜抓耳挠腮:“你怎么又被影响了。”她嘀嘀咕咕道,“这时候该怎么做来着?”
严方任看她焦急的模样,不由地又笑了。
他觉得瑞安澜努力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瑞安澜却是很绝望的模样。
绝望的她四下乱瞅,突然道:“有小孩。”
严方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啥?”
“小孩。”瑞安澜手一指,“那里。”
严方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了半天,总算看出一小团比周围要突出一些的沙土。
严方任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别的,忙冲过去跪下身拨开那层沙。
下面果然躺着一个蜷成一团的孩子。
严方任手忙脚乱地把沙土扒干净,往孩子身上一探:“还活着。”
说着,他谨慎地检查孩子有没有致命内外伤。检查完后,他抬头问瑞安澜:“我觉得可以带上他,你怎么看?”
瑞安澜在他旁边蹲下,也检查了一番后,道:“没什么大伤,体温有点低。”
严方任便把孩子抱起来。
抱起来之后才发现,这孩子的骨骼发育至少是十岁往上。
严方任奇道:“这么大的孩子,怎么会流落在戈壁里?”
此时并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孩子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嘴唇都冻得青紫。严方任只好把自己外衣脱下来裹他身上,好帮助他恢复体温。
“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严方任问道。
他们回去时走的不是来时那条路,严方任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地理位置。他只知道此地距离三奇青所在的小城已经有三四天的路程。
瑞安澜道:“以你速度两天,以我的速度至少可以到四个时辰之内。”
严方任突然回想起曾经被天地无一拉着赶路的恐惧,觉得要是按那速度赶路,这不知名孩子能被戈壁的风沙直接吹死在路上。
他道:“稳妥点吧。”
瑞安澜道:“行。”
最后他们用了一天多一些的时间到了下一个城镇。
中途那孩子暖和过来一点后睁开了一次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吓得拼命挣扎。
严方任按住他,柔声道:“别乱动。你晕在戈壁里,我们正要把你带去最近的城镇。”
那孩子却更惶恐了,嘶哑着嗓音问:“哪个城镇???”
瑞安澜报了个名字。
他努力思考了一下,停止了挣扎,又闭上了眼睛。
之后就一直没醒过来。
他们到了城镇,找了个医馆,为孩子抓了药后,严方任便留在孩子身边,实时照看他的体征。
瑞安澜在一旁晃着腿陪他,道:“你当时是不是也这么照顾我呢?”
严方任想了半天,才明白她是说严方任带着她逃出惊风阁的那天,不由难以察觉地抖了下:“你当时比他严重多了。”
瑞安澜“哦”完一声,就安静地看他给孩子喂药擦汗。
又过了一天,那孩子醒了。
他这次倒没有挣扎,只是仍然警惕地看着严方任:“你是谁?我是不是晕过去了?”
严方任好脾气道:“我叫严方任。我们三天前在隔壁里发现了你,把你带过到这个城里的。”
孩子琢磨了一下,道:“谢谢。”
严方任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孩子道:“好多了,就是有点饿。”
严方任道:“你前两天一直吃不进去东西,所以今天也只能吃点柔软的稀食。”
孩子道:“没事,有吃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