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方任昨晚真真累狠了。
以至于今天日上三竿时,他还忍不住直打哈欠。
待到弟子来报时,严方任尚带着困意的眼里还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副门主,您有空吗?”
“有。”严方任掩嘴打着哈欠应道。等他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的弟子有些眼熟。
严方任在脑海里仔细检索一番,不确定地问道:“范俊驰?”
范俊驰眼中闪烁着出乎意料的喜悦,连声道:“是我是我,嘿嘿。”
严方任放下手,郑重地低下头:“当日余身中蛊毒,于山门处体力不支。幸得阁下及时通报。余未曾当年言谢,是余不周。”
范俊驰听严方任措辞如此慎重,诚惶诚恐,摆手道:“副门主折煞我了。我只不过是跟门主报了个信,没啥作用。”
严方任严肃道:“事不在小,举手之劳也会救人一命。”
范俊驰不好意思地笑着,勉强承下了严方任的感谢。
严方任这才展颜道:“所报何事?”
范俊驰道:“哎,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想请一段时间的假。”
“缘何?”
“我前段日子回老家探亲,本来都好好的,结果有天起来后,我妹妹就跟疯了一样。我家里就我一个壮丁,我得回去照看她一阵。”
严方任道:“照拂亲人,余自当应允。不知老家何处?”
范俊驰答道:“一个叫稽镇的小镇子。”
严方任一愣:“什么?”
“稽镇。”范俊驰更不好意思了,“一个穷地方,副门主没听过才是正常的。”
严方任没接话,只是放柔了声音,问道:“余无意冒犯。舍妹可是得了重病?”
这道温柔的声线是严方任多年前经过仔细对比后特意练习的,其中春风化雨的柔劲能让普通人或多或少地卸下心防。
当然四大家之主全部免疫这招。
果然,范俊驰不曾多疑,反而感动于严方任的体恤,答道:“妹妹今年刚定了亲,马上要和隔壁村的发小成婚。我这次回去也是给婚礼搭把手。结果那天妹妹一起来就说,她不结了,爱找谁找谁。”
严方任:“……为何?”
“妹妹没说原因,就是骂什么,哪来的乡野小子,凭那肮脏玩意儿也好意思碰她?”
“那她婚约对象对此如何反应?”
“那发小和她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很,被骂了也没生气。但他们来家里看了一圈后,硬说是妹妹中了邪,要喊神婆来驱邪。”范俊驰一拍大腿,“我看我妹妹没中邪啊!就这么闹了好几天。”
“……”严方任陷入迷之沉默。他总不能说,你妹妹真的和中了邪没什么两样吧?
严方任轻咳一声,柔柔道:“余已知晓。此事干系重大,余当回禀门主定夺。”
“哦。”范俊驰本来讲得眉飞色舞,被严方任一句话打成了茫然态。
刚才不还是一口应允吗?他不过是要回趟家,怎么副门主一副大事临头的样子。
他挠挠头,没想出个所以然,还是依礼告辞。
换作别人的话,一家子都疯了严方任也不会多看一眼。但范俊驰怎么也是救过他命的人,也算是撮合了他和瑞安澜的媒人之一。严方任必不可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稽镇,严方任是知道的,拜月教选中的蜕皮点之一。范俊驰的妹妹估计就是新皮。
何况范俊驰这么一来一回的闹腾,指不定再回来时皮下就成了蜘蛛。
严方任必要回禀瑞安澜。
瑞安澜对此也认为兹事体大。
虽然她关注点是:范俊驰怎么说也是老子的人了,真被蜘蛛给吃了的话,老子的脸往哪儿搁啊?
严方任:“……门主,我才是你的人。“
于是瑞安澜便和范俊驰一起回了稽镇。
吓得范俊驰一路上就没睡个整觉,满脑子都是“卧槽门主好吓人”“卧槽门主出事了怎么办”“不对门主不会出事”“天呐这阵仗太大了”。
瑞安澜根本没注意到范俊驰眼下越来越重的黑眼圈,漠然地走了一路。
等到稽镇,范俊驰道:“门主,我家还要往前走几步。”
瑞安澜抬手打断他:“不急。”
范俊驰:“?”
瑞安澜说完就不再做声,在小镇里一条条街地穿了过去。范俊驰不明所以地跟在她后面。
门主怎么还要逛街?
但他也不敢问。
最后,瑞安澜把小镇除了范俊驰家以外的土地全部丈量了一圈后,才示意范俊驰带路。
范俊驰领着门主走到一户人家,准备推门,殷勤地介绍道:“这几日,我的妹妹还有两个远方表哥应该都在,不过不知道在不在家。”
说着,他推开了门。
小院里坐着二男一女,正围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
范俊驰探头一看,立刻“哎呀哎呀”叫唤着冲了进去,脱下外衣就往女子身上披:“妹妹!跟你说了好少次,小女儿家家的,穿这么暴露像什么样子!”
妹妹看了看瑞安澜。
瑞安澜看了看她。
其他两人望向瑞安澜时,皆是脸色一变。
妹妹指着瑞安澜,幽幽道:“那她怎么说?”
范俊驰回头一看,瑞安澜穿着袖口不到手肘、裙摆不到膝盖、领口扯得极开的黑裙,脸色也变了,急急道:“那能比吗!那可是门主!”
估计是远房表哥之一的人道:“什么门主?”
范俊驰道:“表哥你忘啦?你几年前来我家时我跟你说过的,我加了个江湖帮派,这位就是帮派的老大。”
表哥之二道:“我倒不知道。表弟,你加了哪个帮派?”
范俊驰还没回答,瑞安澜跨前一步。二位表哥立刻闭了嘴,警惕地看着她。
范俊驰以为门主要自己说,也讪讪地止了声。
瑞安澜往他们三个身上看了一圈,问道:“不认识我?”
那三人交换了个眼神,真心实意道:“不识。”
“哦。”瑞安澜随口一说,转身在小院里绕了一圈。
把院里晾晒的菜干都视察完毕后,她对范俊驰道:“晚上能吃梅干菜炖五花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