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着脸皮留下的严方任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耗尽的问题:“天地无一对境外那么熟悉,不是江南人?”
“不是。他是西边什么帝国的公民。”瑞安澜反而有几分惊讶,“我以为你知道。”
“我一直以为是本地人,说话也没胡人口音。”
“他呆的时间长。不过你看他长得也不像啊。”
确实。亦炎苏虽然也是黑发黑眸,又被娃娃脸一般的五官弱化了区别,但能看出来眼窝很深,鼻梁也高,倒是和那些胡人差不多。
“那他家远吗?”
“还行。他小时候带我回家过一次,二十天不到就到了。”瑞安澜看着严方任,断掉的神经元不知道搭上了哪一处,“等我们有空了,我带你去看看?”
……和岷王说的五年相比,这简直就是飞一般的速度。
严方任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久的空,也就顺着她话说:“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挺繁华的。不过,”瑞安澜的脸皱了起来,“回去又得见亦炎苏那些家人。那些人天天跟他们的神祷告,满口清规戒律,无趣。”
……天地无一竟然还是个宗教人士,看不出来。
“听起来倒是跟寺庙差不多。”
“不太像,堂里的味道比佛香好闻些。”
这个评判标准有点剑走偏锋。
严方任笑道:“天地无一和僧人们确实不像。”
“因为他那边不整这一套,入世得很。”
“可这里的护国寺也不出世,要为国家命运祈福。”
“不是不是,完全不同。护国寺有军队吗?护国寺能和皇室对着干吗?”
真不能。寺都能给你推平。
看来那里的宗教地位颇高,可以和皇室分庭抗礼,甚至有时还压人一头。
行吧,算是明白天地无一那骨子里的傲气从哪儿来的了。他在教里的地位低不了。
严方任越来越觉得岷王之言属实。天地无一不是个满足于武林小局的人。
不过瑞安澜那会儿应该很小,竟然就注意什么军队和皇室矛盾。她这大概是从小被天地无一带歪了。
解决了这个疑惑,严方任仍有一事请教。
“澜儿,有些与茜草帮交往甚笃的人霸着水运道,不大好从内部攻破,你觉得如何?”
瑞安澜道:“您的方案七不是针对这些人的吗?”
严方任道:“动静实在是大,不然也不会放到第七。”
瑞安澜:“干就完事儿了。”
好的,他就该想到,门主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往的人。
非要说的话,瑞安澜身上更有点所谓快意恩仇的味道。
如果她是出于潇洒而不是暴躁的话,那就是个真江湖侠客了。
于是严方任执行了方案七。
当晚,一条支流上火光冲天,部分商船货物被烧成灰烬,船员无一生还。
那火触水不灭,漂在水面上时仍在继续燃烧一段时间,硬生生把明明离救火水源只有一一指距离的商船们给烧得干干净净。
这火烧得太邪乎,别说是被毁商船的主人,连原本要路过河道的人都不敢走,怕是有妖魔鬼怪作祟,纷纷绕了远路。
河道没船走,但仍然要人看着,空一天都是亏本买卖。
望西风总算相信自己是被针对了,乖乖地滚回了阿林山拜见印乐知。
望西风嗫嚅道:“印阁主曾跟我讲,近日茜草帮必有祸事,我还不信呢。是我鼠目寸光。”
印乐知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一“嗯”把望西风“嗯”得心一提,忙搜肠刮肚道:“再这么下去,茜草帮在水运上的损失就大了。印阁主,帮帮我吧!”
印乐知讥诮一笑。实际损失比望西风看到的还大。盐户与茜草帮没关系,已经几乎被严方任给收买了。其他商户更不谈。现在严方任在蚕食茜草帮的线路,望西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望西风见印乐知十分不满,绞尽脑汁地思索,总算灵光一现:“此事与阁主您无关,我想那帮小兔崽子也没胆子在爷爷我头上动土,难道是,瑞安门里那小子?“
印乐知又笑了一下:“尚可。”没笨死。
印乐知常年易容,表情都有些微的不自然之处,笑得望西风脊背发凉。
望西风回想起大会时瑞安澜那一瞥,怒道:“个小兔崽子的,还想爬爷爷头上……”他正絮叨,看印乐知眉头皱了起来,忙道歉:“对不起,印阁主,我一粗人,说话不大检点。”
印乐知:“哦。”
印乐知不是个寡言少语之人,他只是确实不想和望西风多说话。
望西风自省,尽量少讲废话:“请阁主赐教。”
“赐教谈不上。”印乐知喝了口茶润润破损的嗓子,“一切行为皆有迹可循。如推测无误,瑜、通、温三河将依次遭袭。至于起火的白河,魑魅魍魉之言皆为恶意传播,惊风阁可协助处理。只要,望帮主不再揪着条例推三阻四。”
印阁主确实对望西风上次得寸进尺每条合作条例都要多摸一把的态度十分不满。
望西风咬牙道:“好。”
望西风被惊风阁剥削一通后,默默下山。在山脚下歇息时,一个泯然众人的人坐在他背后,要了一壶小酒一碟小菜,盯着桌上的小菜低声道:“答应惊风阁了?”
“答应了。”望西风答道。
那人又道:“殿下不方便亲自出手,惊风阁与瑞安门素来有嫌隙。你利用好惊风阁便是。”
望西风不满。昭王殿下这是又不出手的意思了。昭王总爱用江湖人江湖门道去解决江湖事,江湖得让望西风时常没有抱了朝廷大腿的实感。
连个知县都得他亲自上门道歉演戏演全套。
惊风阁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怕不是又想收个附属。
望西风心里想着要保全自己的门派,嘴上还是乖顺应道:“是。”
那人又嘱咐了两句诸如收收匪气,长点脑子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望西风有没有听懂。他传完话,把小菜吃完后,留下铜钱离开。
望西风等那人消失在街角很久后,才付了帐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