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中月突然一抖,随即又放松下来。不会是天地无一的人的,他很久没管过自己的事了。
穆翡榭敏锐地察觉到影中月一刹那的慌张,只觉得怀里的人脆弱如一支堪折的花,下意识地搂紧了她,在她背上留下一串细密的吻。
严方任自觉在岷王别院打听不到更多,毫不留恋地溜出院子,洗去身上的伪装,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扬州的扶双楼。
影中月翘班,扶双楼人气不至于到摩肩接踵的地步,但也算是热闹非凡。
不怪影中月不愿委身岷王府。那些名头虽然听起来好听,但哪有在台上被万众瞩目,唱自己喜爱的歌来的快乐。
尤其是在影中月看到侧妃的惨淡下场后。
严方任出手阔绰,被带进了小包厢,可以选个歌姬单独为自己服务。严方任皱着眉头,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这是必要的牺牲”后,摆出调笑的神色道:“新人总是看不懂眼色,瑟瑟缩缩的。有没有资历久一些的姑娘?”
扶双楼人换的勤,一般姑娘都呆不满十年。影中月成为花魁大约是五年前左右的事,也不知道在扶双楼呆了多少年,严方任只能从那些“老姑娘”那里碰碰运气。
“有的有的。哎,去看看小柳她们有时间不?”
女侍说着,便去唤符合严方任要求的歌姬。
严方任在这短暂的独处时光里整理了一下思路,想,不知道回去这个钱瑞安澜能报销不?
算了,最近瑞安澜也手头吃紧。口头矛盾不影响金钱关系上互相照顾。严方任傲娇地如是想。
不一会儿,女侍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公子不好意思,只有小柳一人符合您的要求。”
严方任有些失望,但一个总比没有强,挥挥手让女侍离开。
名唤小柳的歌姬凑过来,紧挨着严方任坐下,身上廉价的脂粉香像粘腻的苔藓一样,攀上严方任的衣摆。
严方任小心翼翼地吸一口气,立刻就调整了呼吸的深浅。不知道这衣服拿回去清洗再重新熏香能不能盖过这味道。
没等小柳开口,严方任就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头上的钗饰做工精良,只不过看起来是几年前的款式;左手指甲全部铰过,右手指甲保持着一点露出的长度,看起来演奏的也是琴类,不过指尖几乎看不到一点茧子。
严方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手掌心、指腹和指间的茧。
小柳定定地看了严方任一会儿,道:“小柳有阵子没单独陪客人了,要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请公子谅解。”
……看出来了。
严方任轻声道:“姑娘容姿皆是上流……”
没等严方任说完,小柳低头苦笑了一声,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严方任不动声色地给小柳满上了酒:“实不相瞒,余心有郁结,无人可述,此番只是想来找人聊聊天。姑娘不必紧张。”
小柳看起来并不是很信。
严方任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缓声道:“大约六年前,余来过一次扶双楼。那时候,扶双楼尚不若如今这般人声鼎沸。”
是的,满口胡言的严方任,又开始,编起了故事。
他虽然一直半低着头,但实际上时刻观察着小柳的神态好调整故事走向,硬是说出了一个缠绵悱恻惦念佳人多年却寻觅不得的故事。
直听得小柳红了眼眶,抿了口酒,柔声安慰道:“怕是公子要找的人,早就不在扶双楼了。”
“为何?”严方任露出一副早有所料但依然无法接受的神情。
小柳叹了口气,慢慢道:“五年前,影中月那个贱人来了,之后很多人,都被她赶出了楼,生死不明。”
来了来了!严方任绕了半天,终于把话题绕到了影中月身上。
“她做了什么!”严方任愤慨道。
“她刚来时,毫无出彩的地方,谁能料到,她最后傍上了岷王。”小柳看起来意难平,又灌了几杯烈酒,脸上泛起红晕。
“一开始影中月是黑发,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头发弄成银白色的,才打出了名声。”小柳说着,言语中有一丝不屑,“岷王出了名的喜欢收集些稀奇玩意儿,看到那头银发,立刻就被吸引了。”
……一夜白头吗?
严方任信个鬼。
跟他说是把染黑发的药剂洗掉后恢复了本来的银白色他还能更信一些。
不然弄个银白色头发,不怕被人当怪物么?
“哎,她也不容易。”严方任轻声道。
“不容易?呵。我们当初就该更狠些。”小柳冷哼一声,又哽咽了起来,“小米,她死得好惨。影中月那个贱人,会巫术。”
……啥?
“小米,被她生生折磨疯了。”
严方任的好奇心立刻翻腾了起来,小心地道:“她怎么能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小柳喝得有点上头,咬着牙说了一些当时的往事。严方任越听越不对劲。一开始他以为是影中月下了毒,但听到后来,更像是心魔幻术之类的东西。
怪不得说是巫术。小柳口中的那位小米,最后哭着把自己的手剁了下来,在及膝的荷花池里自尽了。
这个影中月,似乎不是那么好惹。
严方任好像再多问,但小柳似乎突然清醒了几分,娇笑着转移话题:“公子真是的,来了尽问花魁的事,多伤我们的心啊。”
严方任不动声色地盯着小柳的眼睛看,突然感觉脊背一寒,默不作声地举起酒杯隔绝了视线:“是余唐突了。”
“伤天害理?”影中月披着单衣坐在月下,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我倒要看看,你就干净了么?”
那边严方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淡定地付了帐,淡定地告了辞,淡定地,准备回去。
虽然离三日期限还有阵子,但严方任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虽说这么回去可能会被瑞安澜揍,但揍就揍吧。严方任自暴自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