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岁在大陆的另一端咬牙切齿,此时的年年倒是惬意,指挥着别人给樱桃剥皮去核再榨成汁,忙了一个小时,才弄出普通茶盅大小的一杯果汁。
装满新鲜果汁的粉紫琉璃杯被送到她近前,一缕细细的水柱便自动从杯中落进她嘴里,年年皱了皱眉,水柱立刻消失,洁白丝帕在她唇边轻轻沾了沾,被人随手一扔,在一旁等待的侍女接了帕子,悄悄收拾了一桌狼藉,躬身退下。
临出门前,侍女抬头偷偷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大主教,又看看那位同样神色淡淡的精灵女子,压下心头的千般猜测,动作麻利却安静地关好门,一转身,看到等在门外的人,被吓了一跳。
“又有人来打探消息了。”
门内,亚当坐在小桌旁,平静地道。
“知道。”年年半躺在宽敞舒适的摇椅上,懒散地道。
“你有没有想见的人。”亚当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开始了每日的例行询问。
“没有。”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
“你有没有想做的事。”
“没有。”
“好的,再过十分钟我会去处理今日的公事,你跟我一起去。”
“好。”
例行询问结束,年年闭目养神,亚当又拿过桌上小篮里的樱桃,仔细地剥皮去籽。
年年虽然不看他,但也知道他在做什么,睁开眼,歪过头盯着彩色的玻璃窗,数起了这玫瑰花窗里到底藏着多少种色彩。
当时亚当救走她以后,曾经说起两人阵营不同,无法为她治伤,年年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被带回教皇国,感受到这片土地对她的压制,才明白自己被坑得有多惨。
别说治伤了,她现在住在圣堂教会的大本营里,教会信奉的创世神威仪无处不在,从高高在上的教皇到低级的仆从,每个人都是虔诚的信徒,神圣气息浓郁,她这一身伤就连自愈都做不到。
虽然不再流血,也不再加剧,但也好不了,动一动就往死里疼,膝盖和肩胛的伤口都是穿骨而过的贯穿伤,行走不便,端杯茶都费劲,更别说张弓搭箭了。
脸上的伤就更难受了,本就是两片皮肉被戳了洞,这会儿无法愈合,发白的皮肉就这么外卷着,说话透风,吃东西的时候牙又酸又疼,喝点东西都不能急,不然腮帮子也要疼一下。
偏偏亚当自从将她送到教皇国以后,就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大主教府邸,日夜形影不离,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不给她单独接触旁人的机会。
年年思前想后,认下了阵营压制这个规则的存在,也没有找机会通过规则外的手段慢慢恢复。
这是要拿来吸引阿尔伯特注意力的东西,若是她使用太频繁,说不好就会提前暴露出些什么。
阿尔伯特或许不擅长阴谋诡计,但智商绝对不低,尤其是专业能力,年年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一直将后门捏在手里。
好在亚当也没有将她关进小黑屋,每日理事的时候都将她安顿在身边,将他的所作所为都摊开在年年面前。
只过了一天,年年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不到半天时间,她就成了教皇国家喻户晓的名人,每个被亚当派来伺候她的人都要(自以为)偷偷地打量她一遍,关上门就开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教皇国还另有两位大主教,十数位主教以及一位教皇,尽管亚当明言年年是来弃暗投明的,也无法彻底放心,时不时就会派人来打探一二。
没辙,年年自己不清楚,但她在艾格伯格公国的那一战也算是小有名气,后来被人探出了她与厄舍城公爵、精灵族大祭司的些微关系,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早已进入了盖亚大陆各位高层次人士的眼中。
如此一来,亚当对她的纵容和体贴倒也更顺理成章了,而她改换门庭的事情也基本敲定,只是担心她暗藏些别的心思,暂时无法完全放心,甚至就连亚当也被列入监视。
“教皇寿辰,是三日后吧?”
亚当的脸上露出些微惊讶。七天过去,这还是年年第一次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是的,三日后。从今天开始,来参加寿辰大典的宾客就会陆续抵达教皇国了。”
“如果有我认识的人来了,我要见。”
年年分辨着玫瑰花窗上两小块粉色玻璃的亮度差别,轻声,却坚定地道。
“好,我会将他们带来陪你。”
亚当点头的幅度很大,也不管年年是否能看到。
“不管来的人是谁,我都要见。”年年加重了语气,伤口有点疼。
亚当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听到敲门声,冷声命人进来,便开始安排随侍将躺椅带年年一起抬走。
办公时间到了。
......
年年与外界联系不上,她的消息飞不出教皇厅,但是每日都有人将盖亚大陆上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亚当,再由亚当转述给她。
她每日接触的消息,只怕比通天楼还要准确,但她真正关心的消息却也一点都飞不进她的耳朵。
想来也不奇怪,那么零星几个人的消息,肯定比不上城池易主、王室更迭和异端邪神等事重要,自然不会被人拿来烦扰勤恳的大主教。
此时此刻,年年也只能信任其他人的能力,相信尼克已经帮祁有枫脱困,相信祁有枫能够辨清那些被亚当刻意放出的流言,相信圣诞小丑佣兵团不会鲁莽行事。
她还要相信杜尔西内娅的单纯,相信阿尔伯特对自己的关注和忌惮,相信西米尔的理想与困苦。
她或许还应该相信一下自己的运气。
浩浩荡荡的随侍队伍跟在亚当身后,离开大主教府邸,向教皇厅走去。
严格地说,三位大主教的府邸与教皇厅属于同一建筑群,只是有庭院和塔楼相隔,平时便当做是独立的建筑。
最开始的那两天,还有些到教皇厅学习和拜谒的普通教士和民众来围观,见年年窝在厚厚的锦被里,一副病怏怏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就没了兴致,只说大主教仁慈,这等异教徒也愿救助。
得了清静,年年也就不窝着了,半靠着椅背低头看书,才翻了没两页,就听到了侍从的通报。
“禀报大主教,圣堂学院院长阿盖特今早抵达教皇国,刚刚拜见过教皇,眼下正在等您。”
年年没有抬头,又翻过一页书。
院长阿盖特,这人她很早以前就认识,那时候还当他是图书馆的看门人,就是不知道这位慈祥的老人家还记不记得她。
等等......
让尼克去劫刑场,将泰克伦伯格的查尔斯王子从「死亡之轮」下救走,好像就是这位院长大人的命令?
萨拉姐掌握阵营技能的契机,好像也与这位院长有关?
年年舔了舔两颊的伤口,似是被疼地咧嘴,嘴角勾了勾。
运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