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金阁建在一把剑的剑柄上,更准确地说,那把剑便是凝金阁。
彩云覆千里,白鹤吐氛氲,有剑无锋刃,以天地为鞘,纳日月星辰,凌紫气,慑九曜,遇山山倾,入水水断。
苍茫天空中,三把巨大的宝剑随意地立在一起,剑尖没入一望无垠的大地,被白云环绕的剑身透如秋水,织锦般的沁纹似烟似霞,数百条金色蟠螭龙纹凹腰卷尾,探首吐舌,相互连结回折,犹如群龙拱卫,组成了剑格和剑柄。
顺着漂浮在空中、围绕着这三把宝剑的玉石台阶一路缓缓向上,圣诞小丑佣兵团众人的心神不由被这三柄直入云霄的大剑所震撼。
最偏爱庄严宏大的人也要为它们的剔透玲珑而倾倒,最仰慕工巧繁复的人也要为它们的宏伟朴质所惊叹,最狂妄自大的人站在它们脚边也要承认自身的渺小,最自卑懦弱的人立在它们身侧也要自豪于人力的无穷。
“你们华夏人果然很擅长建造这种蔑视天地的奇观伟业。”尼克不免感慨,眼中的敬意远比面对盖亚大陆的巴别塔时要真诚得多。
“这叫与天地并存,与日月同光。”祁有枫也俗气了一把,而此时此刻,这句有些空洞的套话也确实与面前这副景象颇为贴合。
“这是我师叔主持建造的。”为众人引路的玄虚子挺胸抬头,柔下了满身的冷峻,一脸骄傲。
年年抿嘴偷笑,跟祁有枫咬耳朵。尼克等人虽然不认识玄虚子的师叔,但看他的这副样子,也把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有意无意地赞美了几句这个设计所隐藏的智慧和美貌,玄虚子也渐渐开朗,把尚未平息的担忧暂时抛下了云端。
那一阵地震过后,结界中央区域的底部便开始大规模坍塌,而地下水道里的那扇铜门也随之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玄虚子大致探查了一遍,与赶来的空山仙人一起看着水道里同道修士的残破尸体俱是无言,长叹一声,先将年年这些人送进凝金阁,仔细安置,耐心交待了一些事宜后便匆匆离去了。
落地窗,琉璃顶,玉石床榻,紫檀桌椅,香雾缭绕,清茶微滚,如果没有那扇紧闭的房门的话,这也算是个贵宾级别的待遇了。
“e on baby~让我们一起度过这愉快的禁闭时光~”尼克半哼半唱,自觉占领了那张高架床。
“好麻烦,我们直接回厄舍城?”双胞胎提议,还惦记着那个未完成的集体/自杀仪式。
“等等看吧,我先睡一觉。”尼克倒在枕头上,下线休息。
海德跳上床,把尼克咕噜咕噜滚到墙边,抱着枕头,看向克拉夫特:“来来来,我们先看看之前拿了什么好东西。”
他们这些人很明显是被软禁了,想来那些修士也会先修复好各种损伤后再处理他们这种可疑人物,应该要等很久。既然如此,不如正好趁这个时候欣赏一下新老板——他们刚加入的阵营——发放的奖励,看看有没有好东西。
“这些东西不会引起什么警报之类的吧?”杰基尔不免担忧,就像是他们前几天将那位被魔族侵蚀的牧民带进城时,所触发的那种。
“试一下就知道了。”年年坐在地上,摆出一排骨箭和血箭,看看四周,点头,“应该没事,当时玄虚子那些人都见过这些箭矢,后来也没说什么。”
以防万一,年年还是无聊地把这些箭矢摆成了一个方框,让克拉夫特坐在中间,笑嘻嘻地拜了拜:“来来来,快掏宝贝吧。”
克拉夫特的嘴角古怪地跳动了一下,看了一眼被踢到床角纹丝不动的尼克,摸出一个蛋和一根棍子。
沉默。
片刻后,室内猛地爆发出一阵咳嗽,约翰把脸藏在手里那本书之后,肩膀抖个不停。海德抱着枕头,在床上笑得打滚,在尼克脸上踹了好几脚,看角度和力度明显不是意外。
萨拉哭笑不得,看着不明所以的年年直叹气。迪昂低头闷笑,他就知道克拉夫特这个老**其实也没多正经,不然为什么偏偏掏出这么两样东西。约克蹦跶着想再放个类似的球体凑整,被萨拉一瞪,傻笑着“一个也够一个也够”,佯装无辜,摇头晃脑地吹起了口哨。
祁有枫无奈。他总觉得这些人是趁着团长不在的空闲,拿单纯的年年逗趣,就跟双胞胎偷偷摸摸地踩了好几下尼克的鼻子是一个性质。
幼稚。
祁有枫一本正经地摆弄了一下那两样东西,向年年解释:“你看,这造型像不像个棒棒糖,他们只是在笑克拉夫特竟然会想吃棒棒糖而已。”
“......”
大家的笑容更古怪了,就连萨拉也忍不住捂着嘴哧哧笑了一会,年年愈加茫然,犹豫着要不要递给克拉夫特一块糖——虽然不是棒棒糖,但总归都是甜的。
克拉夫特脸一黑,把那颗蛋砸进约克怀里,一股脑把所有的奖励都摆了出来,低头扫了一眼,又把那些散乱的矿石拣了出来。
“这是什么?”约克抱着这大蛋摇了摇,半个身子都被这颗绿油油的蛋挡住,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这蛋长出了两条腿。
“似乎是某种合成兽,”克拉夫特又点燃了水烟,将自己藏在了烟气之后,“很大概率是坐骑,应该是你的。”
“这东西......”约克狐疑地问道,仔细打量这颗坑坑洼洼的水藻蛋,“长得好看吗?”
咕噜咕噜,呼~克拉夫特吐出一个烟圈。
约克挠了挠头,把蛋放在地上:“算了,摩根夫人挺好的。”
“合成兽的话,或许能跟摩根夫人融合在一起?”海德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种合成方案,“或许能给摩根夫人染个色?红绿条纹就挺好看的。”
“绿色斑点也可以,最好是那种鲜亮的草绿色。”杰基尔接话。
约克立刻把这蛋滚回了克拉夫特脚边,诚恳地道:“你留着吧,煎了或者煮了都行。”
否则谁知道这两个兽医会不会把摩根夫人给染成红绿灯。
克拉夫特把这颗被嫌弃的蛋放在一边,把两根棍子划拉到一起,也不抬头,随口问道:“法杖有需要的吗?”
话还没问完,这两根法杖就被他塞回了储物水晶。在场的几位法师系人物——萨拉、双胞胎和迪昂——也毫不意外地摇了头。
不在场的尼克更无须发言,毕竟“法杖这种东西又丑又蠢”这种审美观念就是他最先提及并推广的。
“单手剑,具体伤害效果待测。”
约翰也摇了头。他的佩剑是克拉夫特依照他的习惯和性格单独订制的,哪怕这剑会有特殊的附加效果,这种系统出品的流水线产品也肯定手感不好。
“卷轴,内容是元素转换,效果为......”
克拉夫特拿起下一样,像是主持拍卖一样简单介绍了几句。
“好像有点意思,谁拿着都行,”海德想了想,“你能复写出这种卷轴吗?”
“我是矮人。”克拉夫特回道。海德很是遗憾地砸了砸嘴。
矮人族对魔法元素没有亲和力,卷轴这种纯法术系的道具克拉夫特确实做不出来,不过——
“研究一下原理,做个别的什么呢?”
“可以考虑。”
克拉夫特把卷轴和那颗蛋放在一起,看着最后一样,斟酌地道:“贤者之石,来源应该比较可靠。”
系统总不会特意去残害npc,再用他们的血肉炼制成这么一块纯度惊人的极品贤者之石。
“给我吧。”海德伸手接过,扣下他那根棒槌法杖上的一颗魔法水晶,把贤者之石按进凹槽。
“就这些了。”
“咚咚咚咚。”
克拉夫特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与其他人一起扭头看向了那扇被人推开的木门。
”三尺水?“年年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委委屈屈的三尺水,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来探监的?”
“嗯,”三尺水点头,又摇头,“没什么事做,听说你被我师父关起来了,就来找你玩了。”
“......”年年想了想,问道,“我哥是不是一直没上线?”
三尺水不停点头,控诉:“你哥竟然把家里的房门反锁了,阳台也翻不进去了。”
“他大概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让人打扰吧。”年年把三尺水让进屋里,安慰道。
三尺水张了张嘴,讷讷道:“其实我偷听了一下,他似乎在跟什么人通话,好像是跟你们的父亲有关。”
......
现实世界,是岁家。
“......以上这些内容,如果阿尔伯特先生没有什么异议的话,就可以签字确认了。”
是岁坐在书桌前,将一份电子文档发给对面屏幕里的人,指尖轻轻点着桌面,似是在无声地催促。
“没什么异议,我正在整理修改方案,只不过你既然现在就要,那就来不及做编码转译了,你能看懂原文件吗?”
阿尔伯特在一式两份的电子文档上签好字,将其中一份发回给是岁。
“可以。”是岁点头。
“那就好。”阿尔伯特满脸轻松。麻烦终于解决了,总算没有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阿尔伯特一直都没有忘记年年这个复制体会大量消耗资源的问题,现在查明了数据来源和她原身的经历,便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是岁这位原身的直系亲属。
可以为年年这具数据复制体解密的一个活着的权限所有者,在年年的父母都被排除的情况下,想来「弗兰肯斯坦」所指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哥哥了。
因为阿尔伯特最近才查到,也在刚刚告知了是岁,他和年年的父亲已经在两年前去世,只是这个死讯被人刻意隐瞒了下来。
年年的母亲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类,阿尔伯特斟酌许久,并不觉得那个女人会理解自己的想法,也不觉得让她贸然得知年年的存在是件好事。
是岁在得知阿尔伯特特意联络自己的来意后,也很满意他这个不去打扰母亲的决定,并十分认真严谨地与他交涉出了一份数据修改范围协议。
阿尔伯特需要对年年这个数据体的功能进行限制,而是岁需要知道阿尔伯特到底会对哪些部分进行修改。
比如,年年以后会以何种身份活动在游戏世界里、会不会受到额外的限制和监管、针对细胞活动的限制是否会让年年的外貌数据就此固定、会不会影响她的感官、会不会对她的记忆数据进行干涉等等。
两人首先对一件事达成了共识:年年依然会以玩家的身份活动,也会以玩家的身份受到一视同仁的待遇。
随后就是针对诸多细节的漫长谈判,是岁以一个医学生的严谨细致,从神经细胞到激素水平等方方面面都提出了建议,阿尔伯特暗自对是岁表示欣赏,开始痛苦地逐条扯皮。
是岁想让年年再“自由生长”一段时间,阿尔伯特却只想尽快把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固定下来;是岁想把妹妹的记忆重新输入给年年,阿尔伯特却坚持认为这种做法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
三个小时后,两个人终于草拟出了一份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并在刚刚签字生效。
阿尔伯特也传来一份保密协议,让是岁签字确认,以确保他不会把这次谈话内容和修改过程主动泄露给旁人。
接下来,阿尔伯特便会在是岁的密切关注下揭开年年身上的封条,严格按照既定方案,对年年进行“改造”。
“弗兰,扫描这个人的身份,进行权限确认吧。”
“Authenti Validating......(权限认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