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拉得这么稳,扛得住吗?”
祁有枫手持双刀,站在年年身边,隐约带着点笑意,轻声问道。
随着三尺水的退场,这偌大的战场之中就只剩下了他和年年两个人。
他们的身后是袖手旁观看戏的天工坊诸人,他们的面前是渐渐包围上来的行天下诸人。
祁有枫觉得,眼前这些人应该很想把自己身边这个不要脸的姑娘给碎尸万段,或者给挂到城头上示众。
熊熊燃烧的怒火啊。这战场里的日头确实有点毒辣,祁有枫也开始额头冒汗了。
而那个柳极似乎是不屑于玩群殴,也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在这两人身上浪费宝贵的团战技能,转头对着城墙上的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不必出手。
他自己则是冷冷地站在了行天下众人当中,随手一挥,十来个握剑拿刀、擒棍持枪的人便呈半圆形、一步一步地压向了这孤零零的两人。
而其他人则是当起了人肉聚光灯,同时伴随着各种音量音调的语言攻击,似乎誓要让年年自惭形秽引颈受戮。
啧啧,直接冲上来一人一刀不好吗?搞什么心理压迫?还是怕被人诟病围殴无辜少女?
年年在心里吐槽,随即想到身后的另一群围观群众。
大概行天下的人是真的怕面子上过不去?
“怕不怕?”
胡思乱想了半秒,年年歪着脑袋问祁有枫。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祁有枫哭笑不得。
“别怕,有我呢!”年年虽然这么说着,却向后退了一小步。
“你打得过这么多人?”祁有枫干脆挡在了年年身前,看着越来越小的包围圈,笑意盎然。
“或许,打得过……”年年微微偏移了一下目光。
三尺水背对着众人,微低着头,让人无法探究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却也让人读出一股萧瑟凄凉之意。
只不过在年年看来,这人强自忍耐的颤抖,和双手狰狞暴起的青筋,正被无限放大在了她眼前。
“这运气……真是不好……”
低声嘀咕了一句,年年问身边的人:“会拉仇恨吗?”
“嗯?”
“那边那位墨家的朋友,”此时,柳极像是突然发现了祁有枫的存在,语气微温地说,“此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尤其是莫要为一些不知所谓的人惹上一身脏。”
“你是行天下这次战场团的指挥吧?”
祁有枫不答反问。
“是的。”柳极点头。
“我就说嘛,怪不得你这么擅长阴阳顿挫地长篇大论,对了,你的排比句也用得不错,得好好称赞一下。”
祁有枫笑眯眯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柳极皱眉。
“看来似乎真的只有嘴皮子好使?你是不是阅读理解也比较差?对了,似乎眼神也欠佳,我都明晃晃地站在这里半天了,你还觉得我是路人甲?你没”
柳极的额头青筋直跳,却也顾及着风度,潇洒地一个滑步,直接拔剑砍断了祁有枫突然的喋喋不休。
……这人会去当土匪,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年年默默地想起了三尺水说过的话,深以为然。
祁有枫一声轻笑,双刀稳稳地架住了柳极的剑,双臂用力一推,就把柳极连人带剑推出了数米之外。
这一推的力道之大,险些让柳极直接坐倒在地。
“吁~~~”
天工坊的观众席上瞬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嘘声,还有人喊着“再来一个嘿”“这招厉害啊”云云。
仇恨再次转移,行天下和天工坊毕竟也是积怨颇多,年年这个新仇此时也比不上旧恨可恶了。
看着嘴巴和眼睛都掉转了方向的行天下诸人,年年突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她,微一转头,就对上了柳极的一双狭长眼眸。
在素日仇敌面前被人随手推开,还差点被推倒在了地上,这种丢脸的事情似乎并没有让柳极失去应有的风度,只是看向年年的目光愈发阴狠。
年年正想送过去一个灿烂笑脸,就见眼前一花,祁有枫已经强势地挡在了她和柳极之间,阻隔了柳极的视线。
“你没事吧?真没想到你的力量这么弱,早知道我就不把你推那么远了,还差点让你摔倒了,都是我的错啊,唉!”
年年听着祁有枫煞有其事的关心和自责,抿嘴偷笑了一下。
柳极一言不发,在天工坊观众团越来越高涨的喝彩声中,提剑扑向了祁有枫。
这种明显没了章法的横冲直撞自然威胁不到祁有枫。
就见他很是花哨地耍了一套刀,在柳极冲到面前时右手刀锋一卷,压住了柳极的剑,左手却是握着刀垂在身侧,似乎不打算出手的样子。
这副游刃有余的宗师作派瞬间博得了天工坊观众席的满堂喝彩,也让行天下观众席有些情绪低迷,只能翻来覆去地用“柳哥是智囊,不擅长单挑”这句话来稍作抵御。
被压制住的柳极咬牙硬撑,两人力量间的悬殊让他的抵抗很是吃力也没有什么抵抗,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
就在这时,祁有枫静静垂落的左手有如银光泄落、月上中天,刀光折返间带出一道血色。
柳极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倒退了几步,咬牙切齿:“你偷袭!”
出声谴责的人不止是柳极,行天下的很多人也在一愣之后出言声援。
只不过另外一些人和天工坊的人却是一笑前者尴尬,后者鄙夷。
“我的左手又没残废,怎么还不让用了?”
祁有枫哭笑不得,他真没想到会被说“偷袭”,自己可是用双刀的,难道还要让左手当摆设不成?
柳极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这是强词夺理了,此时闷不做声地再次一剑砍来,也不管自己能不能驾驭得了,连着用了数个技能,剑影编织成网,倒也让祁有枫紧张了一下。
不过祁有枫的对敌经验明显很丰富,对这种没有变化的呆板技能招式也不过是稍微认真了一些,很快也就双刀飞舞着吃下了这些技能,又顺势回了几刀。
两人此时的战斗才算精彩了起来,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观众们一半是为柳极喝彩的,另一半则是为柳极喝倒彩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年年就在这个时间,向着两人战局之外的地方挪了挪,又挪了挪。
也许有人注意到了,但是却没有去留心或者去怀疑,毕竟场中那一片刀光剑影,确实是需要远离一下,尤其是柳极的技能开得毫无章法,说不好哪一刻就会殃及池鱼。
挪到一个自己满意的位置,年年又静静地等了等,像是在聚精会神地欣赏那两人的战斗。
大概过了几秒,或者十几秒。
突然间,很多人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自下而上的青色斜线。
斜线的一端来自围观的人群,另一端却连在了远处的城墙上。
准确地说,是连在了那根旗杆上。
很多人尚来不及反应这条斜线是什么,已经有人惊呼出声:
“不要!!”
不要什么??
听到这两个字的人一头雾水,但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不要断。
青色斜线如转瞬即逝的流星,只在人们的视野里留下一条残影。
随着一声刺穿耳膜和心脏的咔嚓轻响,城墙上那根属于守方的高大旗帜,断了。
而此时,人们才看到了那颗飞上城头的流星的主人。
是尚未把弓放下的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