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秀提灯照路,季妧拉着大宝跟上。
院中总共有四五间房,一行人进了最破败的那间。
室内灰尘扑鼻、蛛网遍结,只有零星几件家具。
滕秀走到靠北墙一个四开门的木柜旁,示意护卫将木柜挪开。
木柜挪开后,他贴着墙面摸索了好一会儿。
随着一阵震动声响起,紧邻的东墙竟然空出一个缺口。
“这……”
季妧一直以为,王府即便有逃生通道,入口也该在大宝的寝殿里。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
“主子寝殿里确实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但奴才担心……”
去岁万德帝从宫里拨过来那么多人,说不定秘密就进了谁的眼。换言之,那条密道已经不安全了。
寻常人都能想到密道会建在主院寝殿,郑贵妃他们肯定也能想到。
“奴才已经令人扮作主子进了寝殿那条……”
季妧打断他:“你怎么知道的?”
闵王府是早就存在的,可滕秀也不过去岁才调来,他不仅知晓寝殿内的密道,连这作为后后招的暗道都了若指掌……
季妧知道时间紧迫,可不弄清楚这点,一头扎进去,就再无回头路了。
万一密道尽头是早已张好的罗网呢?
滕秀心知季妧是怕大宝涉险,干脆把事情摊开了说。反正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这些都是老安王告诉奴才的。先闵王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后,先帝命老安王督办建造了这座闵王府。两条密道的主意就是先帝的授意,原本是爱子之心,为的是防备万一,没想到……”
没想到真用上了。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季妧清楚滕秀没有说谎。
“走吧。”
缺口仅容两人并行,宋璟和滕秀在前,季妧和大宝带着小丁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是罗勒罗兰等人。那十几个护卫则分作两拨,一拨打头,一拨断后。
密道的门缓缓阖上。
屏息往前走了一阵,季妧想起什么,低声问滕秀:“府里其他人……”
滕秀顿了顿:“他们得留下,配合五城兵马司……”
说是配合,内含的意思大家都懂。
和郑家一样,滕秀应该也早已预备好了这一天。
有所准备是好事,带走的这些也必然是可堪信任的,然而留下的,除了忠心为主的王府守卫以及宫内的暗线,全是懵然无知的宫女和太监——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可能还在睡梦中。
五城兵马司若坚持闯府,必与王府守卫起冲突。
只是抓捕倒还罢了,最怕他们会打着诛乱的名义大开杀戒……
宋璟看出她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道:“冲突怕是免不了,但他们也不敢太过……”
季妧也清楚,现下想这些也无用,她和大宝的命还在别人刀尖上悬着呢。
想让大宝活命,就必须让他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而九五至尊的路,历来都是鲜血与白骨铺就。
那鲜血与白骨,有敌人的,亦有自己人的。
季妧的心一片寒凉,剩下的路再未出声,只握紧了大宝的手。
满京城的人都在筹备着迎接万德九年的到来,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传来晴天一声霹雳——皇帝驾崩了!
京城彻底乱了套。
先是万德帝驾崩,再是闵王被乱党劫走,紧跟着郑贵妃拿出了传位诏书——不出所料,万德帝果然将皇位传给了小皇子。
郑国公一派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立时就要扶小皇子登基。
老安王和朝中几位元老一力反对,给出的理由是现如今宫内外流言纷纷,小皇子身份存疑,皇嗣血脉不容混淆,物议也要平息,出于种种考量,应交宗人府彻查清楚再做决定。
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以潘嘉道和宋璟为首,纷纷表示支持老安王,同时请求朝廷尽快出兵救出闵王。
万德帝已经入殓,按照祖制,梓宫要停放数日,待黄道吉日选好再行出殡和安葬。
但是还有谁会真正在意这些呢?
景阳宫内,郑贵妃气的连摔了几个杯子。
贴身宫女上前,将她的手握于掌心,力道适中的揉按着。
“娘娘何必动怒?大患已除,还愁这些小患不成?”
坐于下首处的郑国公见二人光天化日就如此行径,忍不住直皱眉。
不过到底是他理亏,只能把不快压在心底。
“依老臣看,干脆将那些人全都抓起来!皇帝已死,我们手中又有诏书,怕他个什么。”
“抓?”
郑贵妃正头疼的厉害,闻听此言,更是气不打一处。
“父亲要抓谁?老安王?几位元老?还是那占了大半个朝堂的官员?真要抓的话,天牢里怕是关不下,不如直接推出午门斩首,您意下如何?”
还别说,这话正合郑国公心意。
郑贵妃观他神情就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冷笑连连。
“干脆再从我那几个兄弟中挑一个出来继承皇位,将应家江山改姓郑,父亲意下又如何?”
“娘娘!”
郑国公吓得倏然变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娘何出此言?老臣若有此意,天打雷劈,不得好……”
“行了行了!”
郑贵妃单手支额,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贴身宫女走到郑国公身边,递出一只手臂,示意郑国公起身。
“国公既无此意,一言一行还是三思为上。”
郑国公看着递到面前的这只手,骨节粗大,犹如男儿……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贴身宫女也不在意,收回手臂,回到郑贵妃身边,继续替她捏肩。
郑国公落座后,犹自愤愤不平:“那些人整天辱蔑娘娘攻讦我郑家,就不信娘娘不想封住他们的口。”
“他们的口好封,天下悠悠众口又该怎么封?!”
“待小皇子登基,非议的人自然会闭嘴!”
在郑国公看来,所有的问题只要小皇子登基就能解决。说白了还是那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被眼前的胜利和即将更上一层的喜悦冲昏了头,郑贵妃却没有。
“能杀的话你以为本宫不想杀个干净!可是杀了他们,岂不就等于昭告天下小皇子身份有猫腻、我们郑家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老臣看谁敢!”郑国公一拍桌案,“整个京城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难道在父亲眼里京城就是整个天下?京城以外呢?先不提百姓,那些边将你打算如何对付?若他们抓住这个把柄,不承认遗诏、不承认新皇身份,届时又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父亲想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