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饭桌上,四人一狗全都无精打采。
吃罢饭,小曲要去刷碗,季妧让她坐下,看向小纨绔:“你去。”
狄嵘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男子不入庖房,哪有男子洗碗的道理?!”
“男子怎么了?男子别吃饭呀。”
“小爷不吃便是!”
小爷二字脱口而出,狄嵘自己都愣了,随便脸色便黯淡了下去。
季妧昨晚没休息好,再加上心里存着事,耐心几乎为零。
“这个家里养不起小爷,饭我来做,洗碗小曲你们仨轮流,想留下来就得服从安排,想吃白饭?你交一文钱伙食费了吗?”
狄嵘咬牙:“不就是几顿饭钱而已,大不了我以后还你!”
“明天和意外都不知哪个先来,谁跟你谈以后?我这里不赊账,不服憋着,再不服大门在那——”
季妧手朝外一指,同时瞥了眼小舟。
“今天谁都不许去追。”
小舟低下头不说话,小曲则笑的见牙不见眼。
羞辱感袭上狄嵘心头,让他的脸一片烫热。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骨气一点——甩头就走、谁去找都不回。
可是出了这里,他又该去哪里?
他是要走的,但要等时机……
众星捧月长大的纨绔少年,平生头一次学会了思考,当然,也体会了什么是忍辱负重。
他站起身,将桌上的碗筷摞在一起,然后一言不发去了灶房。
季妧有些意外。
她以为自己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小纨绔绝对忍不下去,没想到竟然忍下来了。
唉,头疼。
“你们在屋里待着,我出去有点事。”
季妧嘱咐小舟把门闩好,独自门去了留仙楼。
这一去直到下半晌才回,回来把三个人全都叫到了正屋。
“贤二爷名下除了留仙楼还有不少铺子,我跟他商量了一下,让你们去他铺子里当学徒……”
小舟和小曲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让他们去当学徒。
小曲嘴快,直接问了出来。
季妧道:“我花钱大手大脚你们也知道,自打进京后诸多开销,如今又添了这宅子,没闲钱养活你们了,你们都得自力更生,我昨天可是提醒过的。”
小舟当即点头表态:“我去。”
贤二爷给东家房契的那日他恰巧在场,知道东家约么给出去二三百两。
说实话,他觉得有些贵了。
若是临街的商铺也就罢了,这套宅子既偏又小,还不临街。同样的价位,在邺阳绝对能买到比这大数倍也好数倍的宅院。
不过想想,这里是京城,一碗面都要比邺阳多付好几个铜板,房子贵些似乎也很正常。
师父不在,他得替师父照顾东家,东家既然没钱了,那他就去挣。
小曲也没什么意见,邺阳那会儿她就想进季氏味业做工,一直没去成,如今进了京城的铺子也一样,工钱说不定还更多。
唯独狄嵘拒绝的干脆:“我不去。”
季妧抱臂看着他:“少爷病早上才犯,这是又发作了?”
“我不是,我……”
怕苦怕累是其次,关键金水街那一带他以前常去,若是碰到以前的玩伴,或者那些玩伴的仆人……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个笑话,但他并不想亲自看到也不想亲耳听到。
狄嵘握了握拳,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对季妧道:“从今以后,碗我洗,地我扫,我也可以学着洗衣裳,院里的活我都包了……我不要工钱。”
小曲咿了一声:“你这什么毛病?跟大姑娘似的不敢见人。”
狄嵘不理她,也不等季妧答复,扭头出了正屋,拿起笤帚就开始笨拙的打扫院子。
季妧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管他。你俩先把东西收拾一下,等会儿留仙楼那边有人来接。小舟去的是书肆,小曲去的是布庄,铺子里会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就不用每天往回跑了。”
这么急?小舟心理有些迟疑。
“东家,我看还是不住店了。我脚程快,可以每天回来……”
他们都走了,宅子里可就剩东家了,小纨绔还不知去留,即便他留,也不指望他能帮东家做什么事。
小曲听说她和小舟离的近,倒是不介意住在铺子里,不过想到季妧做的饭菜,也觉得还是住家里好。
“一个东城一个北城,你们以为离的近?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如多学点东西,我可不是让你俩去混日子的。
书肆清闲,小舟你干完分内事,抽空多读些书,你师父教你的拳脚功夫也不能落下,要勤练不辍才行。至于小曲,你既不喜读书,就多学学迎来送往察言观色之道,最好能学会拨算盘。
这些我都托给贤二爷了,他会吩咐掌柜多照看你们,不过你俩也不能仗着有熟人就恃宠生娇。当然,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能瞒着不说,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季妧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话语间没有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小舟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也感念季妧的苦心,便没再坚持。
“那,东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京中人生地不熟的,突然把他俩放到外面,定然心中没底。
季妧正想说七天回来一次,想了想,又改为了半个月。
“送你俩读书你俩又不肯,那就得好好学门手艺,这样将来离了谁都能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扎根生存,总想着回家算怎么回事?跟小曲学学。”
听到季妧夸自己,小曲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她就这点好,跟株蒲公英似的,被风吹到哪都能活,而且活力满满,从不为多余的事而感伤。
小舟垂着头,半晌,重重点了点。
他已经十五了,是该自立了。
俩人回房各自收拾,刚收拾好,留仙楼的马车也到了。
季妧把他俩送上车,又叮嘱了几句,目送马车出了巷子。
回身进院,正对上一脸呆怔的小纨绔。
小纨绔对上她的视线,立刻搁下扫帚进了灶房,生怕多跟季妧呆一会儿就要被赶出去赚钱。
他现在只想降低存在感,暂时换个栖身之地而已。
事实上季妧这会儿的心思并不在小纨绔身上。
眼看天色将晚,她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也打起全幅的精神,静等黑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