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把大宝提溜到当院站好,看着他,很认真的和他商量。
“今天这个澡你必须得洗,你闻闻你自己,臭烘烘,臭烘烘知道吗?”季捏着鼻子做出一种被熏到的表情,“不洗的话,什么吃的都没有。你不想再饿肚子吧?”
昨晚两人又僵持了一夜,最后这小孩又在角落睡着了。季觉得不能再惯他这个毛病。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基本可以判定他的自闭症状不算太严重。
跟他说话,他能听懂,示范动作给他看,他能理解,并且也能跟着学会。他完全具备和外界交流沟通的能力,就是不愿意张口。
如果是那种社交和智力发育都受到严重影响的重度自闭症患者,那才真的棘手,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其心理承受,投鼠忌器,说不定就只能把他当祖宗哄着了。
现在确定他不是,季心里就没那么多顾忌。
对于轻度自闭的孩子,反而要加强跟他的沟通和互动,只要多些耐心,能让他切实感受到安全,总有一天那层包裹着他的壳会裂开,而他的触角会小心翼翼探出来,去感知周遭的一切。
臭小子现在不理人就不理人吧,但澡必须洗得。
接他回来那晚季就想给他洗的,毕竟床上铺的都是新棉被。但当时不确定他的情况,怕刺.激到他,只好把洗净的旧衣服在被子上铺了一层,他倒好,压根就不上去睡。
现在离他几步远都能闻到气味,不洗肯定是不行了。
季摆事实讲道理,说的嗓子都干了。
那边大成也已经帮忙把水烧好。
洗澡的木桶就摆在院子里,季发现,在封闭的地方大宝会不自禁地情绪紧张,院子里有阳光晒着,还暖和些。
胡细妹领着小安和小花去窝棚后打枣子,胡大成想留下来帮忙,他怕这小孩又发疯,回头别咬了小姐。
季也让他去后面玩了。
大宝现在只对她的接近不算排斥,早先大成试着逗他,还被他狠狠咬了一口。
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和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
季俯身给大宝解衣服,发现他小拳头又开始握紧,瞳仁不自觉转快,就扯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看看这浴桶,专门托良子哥去镇上给你买的,我之前在谢姨家住都没这待遇,他们家用的都是木盆。谢姨你知道是谁吗?就是大成的娘,大成你肯定知道,你刚刚还把人咬了……”
东拉西扯,大宝的情绪果然不那么紧绷了。
季瞅准时机,三下五除二把他给剥了个精光,然后快速抱起放进了浴桶。
一进水大宝明显受惊了,手脚乱扑腾,紧抿的嘴里蹦出几声嘶哑无意义的音节。
季的手臂被他死死抓着,小指甲都扣进了皮肉里。她疼的直吸气,改用另一只手轻抚他肩背,嘴里一刻不停安抚着。
过了好一会,大宝才重新镇定下来,只不过仍抱着她那只胳膊不肯松。
季由着他抱,跟他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往他身上轻轻撩水,渐渐的,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一波波扩散的水纹上,手也慢慢松开了。
浴桶里设置的有坐的地方,但大宝比正常的五岁孩子要瘦小许多,没法坐,季就让他站着,这样水位刚好到他的小月匈膛。
快速擦洗了一遍,发现他身上积了好多陈年的灰垢,尤其耳朵后面,搓都搓不下来。想想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带孩子,能干净到哪去。
季只好把石钵里事先捣碎的皂角挖了一些出来,权当沐浴露使了。没有经过处理加工的皂角,其实不太适宜直接大面积接触皮肤,但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谁让她上次忘了从镇上买胰子。
好在皂角的去污能力确实强,泡过的老灰很快搓掉了。
季又把他头发打散,把石钵里剩下的皂角全抹在头发上。
这会儿他倒是没啥反应了,眼睛盯着水面上来回打旋的泡泡看得一愣一愣的,倒显出几分呆萌来。
季瞅准机会,手上加快速度,洗净后,把他抱到一旁的凳子上站着,拿出亲手给他裁的浴巾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喊胡大成过来,搭把手把桶里的水换了。
胡大成看着桶里黑乎乎的泥水直咧嘴:“我娘还说我脏,真应该让她来看看,这有个比我更脏的!”
他冲大宝笑的一派幸灾乐祸,这是还记仇呢。
可人大宝垂着小眼皮根本不往这看,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直哼哼:“小姐,你干啥叫他大宝呀?他哪里宝贝了,明明就是个小泥蛋子……对,就是小泥蛋子!”
他对这个灵光乍现取出来的外号格外满意,不停小泥蛋小泥蛋的围着大宝喊,简直比捡了钱都高兴。
换水又洗一遍,重新抱出来时,脏脏的小泥蛋子已经变成了漂亮的小男娃娃。
季也是才发现,这小孩竟然长的这么好看。
五官精致的不像样,一双眼睛像黑莓豆一样,尤其是惹人的长睫毛,眨眼的时候只能看到两排小扇子在那忽闪忽闪的,连季都忍不住嫉妒了。
好看是真的好看,但瘦也是真的瘦,两侧月匈腔的骨头全都凸了出来,像难民营里出来的。
季无法知道大宝以前和他爷爷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是因为穷才把他饿成这样,还是遭到了非人的虐待……
她私心觉得,一个会在深夜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喂一碗水的人,应该不会虐待小孩。
而且,那晚发现老者的尸体时,他趴在地上,根据朝向和姿势判断,应该是想去开门。大概是怕自己出事后小孙子会饿死在屋里吧。
拿一块新浴巾把大宝身上和头发都擦干,才把干净衣服给他穿上。
新衣服还没有做出来,穿的是大成小时候的,袖子和裤管都挽了好几道,还是大,看上去跟个道袍似的。
季抱起大宝走进屋,直接把他放在床上。他抬头快速看了季一眼,长睫毛又飞快垂下,这一次没有抵触。
当天晚上,两人一人睡一头,一人一个被筒,大宝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反正季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季醒来时,大宝还在床里侧睡着,小脸蛋难得红扑扑的。
她轻手轻脚下床,洗漱过后,没急着做早饭,先去了谢寡妇家。
之前买布时送了一堆尺头,其中不乏一些好料子,谢寡妇拼拼凑凑正好用来给他们做鞋。胡细妹昨天来玩时就说今天可以去拿了,顺便拿大宝的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