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版本的流言在大丰村里打起了架。
起初各有拥趸不分胜负,慢慢的,后一个版本倒是占了上风。
有人就不服气啊。
“那季有啥稀罕的?宋若真喜欢她,她还不得生扑上去?会拒绝才怪!我还是觉得,是她主动勾搭的宋。”
这么说的,多以和季同龄的姑娘居多。
现如今大丰村里谁不想嫁宋?几户有待嫁闺女的人家,为此明里没少争暗里也没少抢。
但自从孟氏摆明了态度后,大家伙死了心,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反正谁都没希望,也就不存在眼红吃味的问题。
可这冷不丁的,众人高攀不上的宋,突然和季牵扯上了,这搁谁心里能好受?
于是曾经的对头站到了一起,同仇敌忾一致对敌,认定了是季不知羞耻勾引的宋。
连骂了好几天,还没解气呢,这突然又来了个大反转,说是秀才公单相思季,季却看不上秀才公?
那她们这些连秀才公衣角都够不上的算什么?
落差太大,肯定不是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你们也不想想,若真是季勾搭的宋,孟氏轻易能放过季?了解她的都知道,她可从不是个绵软的性子,被人欺负到头上就寻死,绝不是她会做的事!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动心的是她儿子,她没辙,这才上的吊!”
这种说法,附和的人最多。
“你再看看人家季,该干嘛干嘛,眉头都不带皱的,这叫啥?这叫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自然不带怕的。”
“倒也是,换做我,只怕一年都不敢出屋……”
“你就拉倒吧!半老徐娘,都快当奶奶的人了,秀才公咋可能看上你?”
“那我要早生个一二十年,没准儿呢……”
大家叽叽咕咕笑成一团。
“话说回来,季竟连秀才公都看不上,心气还挺高啊。”
“未必是心气高,许是拎的清,知道不是一路人……”
“那她也真是活倒了血霉,白白被骂这些天。”
有年轻的姑娘,虽然已经相信了宋是主动的一方,心里还是不服气,嘀咕道:“她这骂也不白挨,咋不见宋喜欢别人呢?单单喜欢她,说到底还不是她不守规矩?”
“照你这么说,你走道上被人劫了财,不能怪那劫匪,只能怨自己倒霉?没听宋说季严辞拒绝了他,还斥他轻浮不自重?都这样了,还怎么守规矩?管天管地,总不能管到人心里去!你要有能耐,你让宋别喜欢季,喜欢你呀!”
年轻姑娘面皮到底还是薄,涨红了脸,跺脚跑了。
留下的也不好再说什么酸话。
其实帮季说话的这些也未必真有多正义,有不少只是因为跟孟氏不对付。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们自然乐得帮季说两句话,顺带着踩踩孟氏母子。
让她清高!让她不搭理人!瞧不上谁呢,自己儿子还不是管不好。
以往宋哪哪都优秀,让人想说嘴都找不到地方,如今出了这样的岔子,舆论的重点一下子从季身上转到了宋身上。
刚被众人推上神坛的宋又被拽了下来,谁提起都得取笑两句。
“秀才公也没那么神奇嘛,给人提鞋人都不愿看一眼,啧啧,可怜。”
“我还当多他多能耐!感情还不如我,当初我媳妇可是一眼就相中了我!”
“没想到哇,读书人花花肠子还恁多……”
“!也不能这么说,年纪到了,动了春心不很正常……”
“只可惜他这春心动的不是时候,正赶上入冬……”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
世人欣赏美玉,但更乐于看到白玉染瑕。
这样至少可以证明,他们原以为高高在上的人,原来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而且这个秀才公现如今也不算是大丰村的了,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于是宋受挫的糗事越传越广,而原本的焦点人物季,反倒彻底沦为了背景板。
大家偶尔提起,也是同情与好奇居多。
能得秀才公喜欢,还把他给拒了的人,谁能不好奇?
人人都想见季,想和她聊聊,她到底为啥瞧不上秀才公。
季却一反常态,紧闭门户,也不往村子里走动了。
大房姐弟不知就里,忧心了好几天,又不知如何安慰季,之后见季跟没事人一样,也信了第二个版本。
这日下工后,大房姐弟先走,谢寡妇留到最后。
正因为她知道内情,此时才更糊涂。
“丫头,到底哪种说法是真的?那宋咋说……”
“谢姨,宋在撒谎。”
季自己都没想到,她身上的污水就这样被洗刷了,她就这样“沉冤得雪”了……
按照之前的预估,怎么着也得需要两三个月,甚或一年半载才能平息。
“你俩不是互相……他为啥撒谎?”
“谢姨我问你,自从宋这话传回村里,还有没有人追着我骂了?”
这话换个人说都没用,只会被认定是季在强行挽尊。
但宋亲口所说,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毕竟堂堂秀才公啊,喜欢人姑娘,还被人给拒绝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哪有自己往外宣扬的。
谢寡妇终于转过了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肯把屎盆子推给他,他倒好,自己抢过去往身上扣。”
谢寡妇原本还有些怨怪宋。
没点男人的担当,都跟丫头表明心意了,半路撂手算怎么回事。
季却道,他若置母亲死活不顾也要跟自己在一起,那也不是她认识的宋了。
“唉,宋是个好的,你们俩是可惜了…没缘分。”
没缘分吗?季不这么想。
与君同舟渡,这是缘法。
达岸各自归,亦是缘法。
人生路漫漫,有幸与君同行一程,无缘与君携手百年……没有谁对不起谁,都是缘法。
缘法有缺,缘法有圆,但她并不后悔认识宋。
见季不说话,谢寡妇以为她是在替宋担心。
“你也别为他担心,闲言碎语能夺了女人的命,对男人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顶多落个风流的名声,被人笑话一阵子就过去了。”
事情果如谢寡妇所言,关于宋的流言没两日便平息了下去。
村里人又不傻,凑个热闹打个趣可以,谁也不想真得罪了秀才公,宋虽然搬走了,他舅舅孟里正还喘气呢。
加之大丰村又有新鲜事发生,大伙儿的注意力也换了地方。
什么事?
季家那个过了气的童生老爷季连樘,要成亲了!
就在季连樘即将成亲的消息传出来不久,又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