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心里雪亮,衙门的人处置地痞流氓,也就是关几天、打一顿,谁出来顶包,谁就严判,不过赵将军若是打招呼,衙门一般不敢怠慢,百里光这次至少要脱层皮,他以后见了自己,一定会绕着走。
赵华文看到百里光一副气恼的样子,皱了皱眉,道:“来人,给这位大爷上枷锁!”
百里光一怔,惊道:“将军,小人一条胳膊断了,上不得枷锁。”
赵华文冷哼一声,一挥手,两个兵卒上来就把他手上绷带扯掉,上了一副大枷锁。
百里光痛得龇牙咧嘴,他的手看来明天还要打断再接一次,心里暗骂赵华文是白眼狼。
然而没人注意到的是,一直跟在百里光身后的女保镖忽然失去踪影,她好像今晚就没出现过。
王娘给银票是想和赵将军搭上关系,以后这里的地痞流氓谁也不敢动她,之前她衙门里也有关系,但那帮家伙是只拿钱不做事,还不如直接找上面的人。
等到赵将军带着兵卒离去,门前这才冷落下来。
此时,巷子口停着一顶小轿。
王娘挥挥手,示意众人先回去,这才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朝那小轿走去。
小轿边上走出一人,正是宝珠,她朝轿子鞠了一躬,又对王娘点点头,退了出去。
王娘小心地道:“石榴,今天多亏你了。”
轿子里传出一个厌倦的女声。
“娘,我来这里,是想亲口告诉您一声,今日是我第一次帮您,也是最后一次。”
王娘一呆,道:“女儿,你,你怎么说这,娘在大风城,每次想到你就特别骄傲,想来看你。”
“您来了,我也不会见的,而且,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
“这,这是为什么?”
“娘,您以前如何待我,我现在应该如何对您才是,但我不想以怨报怨,我已忘了以前种种,请您也忘了石榴子!”
“我,我以前那么对你,不都是为你好?”
“您从小打我、吓我,威逼我,是为我好?”
“这,这都是为你的将来,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轿子中的女子发出一声冷笑,她拍拍手,轿子后面走出两个轿夫,抬着轿子走了。
王娘站在那里风中凌乱。
“你是娘最喜欢、最出息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宝珠远远站着,并没过来劝解。
这一晚,儿远以为王娘会来训她,至少会问问废井里藏人的事,她不知道要怎么把责任推给绿萝,但王娘一直也没出现,她练了一会功,这才沐浴梳理后上床。
窗外起风,帘布飞扬。
儿躺在床上,被冷风一吹,身子一凉,她忽然想起自己被百花班的辉哥从河里救上来,哀求班主收留时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也刮着风。
百花班的人站在那条老船上。
儿撕开背上的衣服,露出一身的鞭痕。
船上所有人都忍不住动容。
班主是一个五十开外的慈祥老者,他叹着气道:“唉,丫头,不是爷爷狠心,你连身份都没有,我怎么收留,万一官府的人来查,我们百花班就要解散了。”
“爷爷,您可怜可怜我吧,我要是回去,一定会被打死的,像今天这样被丢到河里,爷爷,求求您了!”
儿记得,她求不动爷爷,又哭着去求辉哥。
“哥哥,您帮我求求爷爷好不好,只要我能留下来,一定听话,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辉哥不忍心,对班主道:“爷爷,我们百花班现在也快揭不开锅了,官府真的来查,解散就解散吧,您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可是”
“爷爷,您担心身份是吧,以后我们有了闲钱,想办法给她买一张奴籍不行吗?”
“行是行,可我们百花班没有一个闲人,本来就揭不开锅,这多一个人吃饭,是个问题呀。”
“爷爷,百花班不是正好缺一个绳伎,这小丫头的身材,不正合适?”
班主迟疑着,道:“嗯,做绳伎要有基本功,来,小丫头,你劈个一字马爷爷看看。”
儿点点头,双腿一分,用力劈叉下去,但她那时还没有练过一字马,只痛得额头冷汗直冒,也只分开七八分。
辉哥却是欢喜地道:“爷爷,您看她身子柔软,劈叉没有问题,我来帮她,保证十天内可以做到!”
“嗯,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臭虫!”
船上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好,那爷爷再考你一关,这关要是能过,就留下来吧。”
儿使劲点头。
“丫头,你右手抓住左耳,然后原地转圈,让爷爷看看你能转几个圈,要是转不了十个,爷爷就帮不了你了。”
“是”
那天晚上,儿不知转了多少圈,最后转晕摔倒,后来辉哥说,她转了一百多圈,班主终于松口,说这丫头底子不错,留下就留下吧,以后我们吃啥,她就吃啥!
想到这里,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接下来几天倒也平静,每日都有老师来给儿上课,王娘又买了两个丫环,她把宝珠派给儿,毕竟宝珠经验丰富,伺候得要周全些。
王娘生了一场病,霜叶馆的事都交给莫管家,宝珠的话不多,你不问,她不说,儿觉得很是无趣,她心里担忧,那个柳二爷去了哪里,他的伤不知道要不要紧。
琴棋书画,儿觉得自己每一门都弱,毕竟她在百花班这五六年,一直练功表演,想在短时间内提高,几乎不可能,而且她在百花班倒是弹过琵琶,一边弹,还能一边唱,可惜霜叶馆里没琵琶,要是有,小花魁上倒用得到。
王娘病一好,好像又恢复了本性,对新来的下人左挑鼻子右挑眼,动不动就出手责罚,有些手段看得儿心惊肉跳,一次王娘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只小猫绑在新来的一个丫环背上,她亲自拿一根细棉绳来抽,那小猫受到惊吓,爪子在丫环身上乱抓,抓得鲜血淋漓,那景象惨不忍睹。
儿知道,这是杀鸡儆猴,自己不听话,也会得到这样的惩罚,她心里着急,自己来到大风城五六天,做什么事还没头绪,这冉家的沉冤,要从何处开始沉冤昭雪?
离小花魁之争还剩一天,最后一天,儿将精力全部投入到舞蹈上来,毕竟这是她的强项,舞蹈老师给儿编了一段舞,美则美矣,但儿觉得太普通,只体现出悠、慢、妙、美,没有展示她身段柔软的特点,但舞蹈老师是个中年妇人,她十分顽固,非要儿一遍遍照她的做,连手指翘起的方向都不能偏移。
到了傍晚,王娘吩咐厨房上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她拿来一壶桂花酒,和儿相对而坐,宝珠则乖巧地退了出去。
两个小杯酒被斟满。
王娘今天穿着随意,她没穿那种直领对襟的长衫,而是换了窄袖短衣,下身一条藕色长裙,脸上未施脂粉,俨然老了十岁。
“明天就是争小花魁的日子,今晚不用练字了,你好好比试,娘相信你,不会垫底的。”
“是,儿一定争取。”
这酒芬芳馥郁,儿双手端起酒杯品了一口,只觉一股热意直抒胸臆,她的脸一下便红了,便捧着杯子没有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