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浮光蔼蔼。
此时的武隆城开始沉睡,可还是有人喜欢这沉沉的暮色,毕竟白日里的喧闹总会打扰清净。
就比如此刻的云府,从老至少全都阴沉着脸,但所有人全都忙活个不停,就连商讨声也听不到几句,似乎这一切早有安排。
这并非是悄悄跑路,而是在准备明日的婚事。
红灯笼挂上檐梢,大红的对联贴满门盈,就连院子里也铺上了红毯。怎么看,怎么喜庆。
只是看看院子里的人全都是一脸阴沉,就连明日主角那张脸也是张古井无波,就该知道,一着不慎,就成了喜丧。
小姐说的赘婿,到现在还没个影子,可院外靖宁街上冲天的血气却早已笼罩了半个院子。
夜幕下,云老先生的书房里亮起一盏灯,昏黄的灯火与院子里的辉煌显得格格不入。
但这个档口,一家之主的心思谁能不懂呢?
毕竟是嫁女,无论赘婿还是快婿,过了明日,又该多了一个家,多了一层隔档的东西。
白眉白发的云老先生歪坐在案前,半天的功夫似乎人老了好多。
书案对面端坐着一位白衣白裙的女子,真是明日的正主云冉,按说该喜,可这会儿眉宇间却带着淡淡的忧伤。
两人都一声不吭,盯着案前豆大的灯火出神。
窗外灯火通明,灯笼泄出的亮光穿过窗棂,在房间里散落一地斑斑点点的血红。本该喜庆的红色,被房间内昏黄的灯火映的分外刺眼,透出一丝诡异。
“冉儿,你可想好了?”
云老先生还是不忍心。
“嗯!”白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
“爷爷,你不要说,我懂。可我信他。”
云老先生从来不曾这么犹豫过,可他刚提说个头,就被云冉出声打断。
她抬手捏起案上的银簪,挑了挑灯蕊,屋子里顿时亮堂了好多,地上斑驳的血红刹那消失不见。
然后一双凤目盯着跳动的火苗,眼眼睛眯成了一条纹。
似乎在她的眼里,那跳动的火苗藏着一个看不见的人影。
“爷爷,你说这灯不挑怎么能亮堂呢?我也不想,可是……”
她突然偏过头,望着窗外红彤彤的灯光,长长叹了一口气,一瞬间目光变得明亮起来。
“可是,我,我竟然会哭。你说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说话间,细长的睫毛在灯火下跳动,忽然就沾上一丝晶莹,好像晨露不知不觉就跳上了叶梢,脆弱的令人怜惜。
云老先生站起身,慢慢的绕过书案,站在云冉身旁。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声音沧桑而饱含温情。
“孩子,谁也没有错。错的,只是这个世界。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爷爷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可,可我心慌的厉害!”云冉转过身,把头贴在老人胸前,似乎这样才觉得舒服了好多。
“不是还有爷爷吗,冉儿莫怕!”老人疼爱的揉了揉女子的乌发,拧头望向窗外,长舒一口气。
“冉儿,爷爷爱你,可有些话今夜却不能说,等过了明日,你就会明白!”
云冉一愣,仰起头望着老人出神。可老人却只是轻轻的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似乎说了,可事实是什么也没有讲。
她面色一喜,起身扶着爷爷做好,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爷爷,那,那冉儿去了,你早些休息。明天,嗯,明日爷爷还得忙呢。”
她快速的抬头偷看老人一眼,一张俏脸刹那变的绯红。
……
窗外夜色渐浓,无月的夜,武隆城里寂静一片。
云府门外的长街依旧有兵卒驻守,不过那原本血染的街道早已被清扫一空,可夜色里淡淡的血腥却无法抹去。
借着云府门前两盏巨大的红灯笼,隐约可见有三人在小声商议。
细看正是齐爷、康安石和一身铠甲的白将军。
齐爷抬眼朝西面望了望,低声问:“小石头,他出城了吗?”
康安石还没搭话,那白将军急急应道:“齐爷,早出了城。现在估摸着应是到了百尺崖。”
“嗯,这么说,那娃儿想走?”齐爷捻了捻胡须,沉声问道。
“怕是失意至极,哪位可是给了一剂猛药啊!”康安石一张圆脸没有丝毫表情,抬颏朝着云府轻点,可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却还是出卖了自己。
齐爷有些温怒,瞅了他一眼,却对着白将军瞪了过去。
“我说你是怎么搞得?弄这么一处戏,难道是害怕不成?”
白将军被一瞪之下,急忙弯腰行礼,口中连连道:“哎呀,齐爷你老可是冤枉我了。这,这都是我家小子不醒事,我真是不知啊!”
“你不知个鬼?唉!你满脑子全是鬼点子,为何你那小子咋是个瓜怂娃啊!难道……,嘿嘿!”齐爷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了。
“嗯,我也觉得齐爷说的有理,老白啊,你好好想想,弄不好,真白养了呢?”康安石眨巴着眼,鬼声鬼气,一看就不像好话。
气的白将军差点拔剑,却被他按了回去。
“我说老白,我就是胡说,你咋能沉不住气呢?呵呵,算了算了,说这些做啥。如今人出了城,你还有何办法?”
齐爷听了最后一句,轻轻点了点头,朝白将军望去。
“唉!我能有何办法?再说,今个枉死了这么多兄弟,若是拿不住人,白护卫的面子那还能挂住?唉,我说齐爷,要不你老出手,定当十拿九稳。”
白将军一脸谄笑,似乎那死去的兵卒不值得珍惜。反倒是齐爷有些恨意,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们这些人啊,把啥事都当做儿戏,那些孩儿可都是我越国的好儿男,如今就这么枉死,值得吗?”
“我看,不值。反而是你们引出那些个鬼魅魍魉,不仅不去捉,反而想要那小子的命。嘿嘿,你想要,我也不拦着。不过咱明人不说暗话,若是过了今夜子时,你们还敢这么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哼!”
齐爷猛的一摔袖子,竟然把坚硬的青石砸了好大一个坑。
康安石一慌之下,附身长拜不起。
“齐爷,小的哪敢啊?可,可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谁个敢坏?若,若是真……”他突然就哆哆嗦嗦,说不下去了。
“真,真什么,真死了?嗯,子时之前,死了也怨不得谁!”齐爷眼睛低垂若有所思。
“那,那就谢谢齐爷了。”康安石面露喜色,匆忙的爬起身,退了过去。
“不过,齐爷啊!你这有些紧啊,以往可是一日!”白将军俯下身,抬眼追问了一句。
“一日,难道这是半日?我说了子时,就是子时。你等可给那越主带个话,若过了子时,那就莫怪我了。嘿嘿。”
齐爷的一声怪笑,阴森可怖,康白二人相视一眼,急匆匆隐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