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回到自己的寝宫中,本想先给父亲写一封信,但是耳边不知何时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难以确定究竟是什么的声音。
这声音让她头脑昏沉,顿时有些困倦,脱掉裙子之类的东西躺到床上之后,她合上眼,想要探求那声音到底是什么。
闭上眼的一瞬间,她仿佛沉坠到一片虚空之中,周围得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得让人难以静下心来,因为这安静,就像是死了一样,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一片死物。
而随着她在这片黑色的空间中越坠越深,那个刚刚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也再度朝她袭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齿轮转动声,还像打哈欠的声音。但是那声音有一种极为特殊的魔力,告诉着她,那不是她所能想象到的任何声音。
因为这种特殊的声音,太过均匀了。
均匀到她听不出哪怕一点波动,似乎只是无穷尽的声音在缓缓流淌一般。而这种声音慢慢地让她的身体变得仿佛轻盈无比,当她睁开眼时,她发现,周围的黑暗,此刻展现出了她所无法想象的伟大光辉。
那是星空,那是星河。
流转不息的群星在天空中缓缓挪动着,她感受到了,那仿佛千年之前从天空中传来的光芒。她注视着这片星空,感受到了无穷尽的欢愉,仿佛她此刻,已经得窥万物的本源。
她看着这片星空,心中突然出现了那本星书上面的内容究竟什么是“正序”?群星为什么会有一种正确的排列顺序?她不懂,但是她知道,这一切存在,星空的规律,星空真正的,能够让他们所了解的规律。
她不相信那真的是她所能触及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每一次触及到星空相关的知识时,都感受到了那样强大的喜悦。
就像是一个偷偷喝了酒的小孩子一样,在父母的禁止之中,慢慢地越过了那条界线。虽然没有任何人敢于去禁止小公主了解任何东西,但是她自己心中是有一条铁链的。
她知道,有些知识,她不能触及,也不该触及。
龙子、龙脉,这些最为传统的,和皇室关系最为密切的玄学机理,她没什么兴趣,因为一旦去了解那些,就可能和皇位继承之类的事情扯上关系,而星空,星象不一样。
星空中的一切,都是真理,都是亘古不变的光芒,这是她一直以来所相信的。正因如此,所谓的“正序”一说,也令她如此的兴奋和好奇。这根本不是应该存在于世间的学说,根本不是一条命充其量能够活上一百年的常人所能触及的学说,为什么?为什么那本书的作者,就像是千年来一直仰望着天空的智者一般,将一切那样轻易地写了下来?
现在,她面对星空时,心中的情绪,已经不仅仅是喜悦了。那本书,让她开始好奇了。
此刻,周智看着梦中的星空,那一颗颗闪烁着的星辰,就像是看着她的眼睛一般,而这些眼睛,此刻把她当成了什么呢?
她不在意,但是,她想要去探求,想要知道,这些眼眸中究竟倒映着怎样的真相,究竟书写着什么样的光芒。
她朝星空,伸出了手。
她想做一名摘星人。
“止步吧,停下吧,转身离开吧。”就在她想要触及星空的那一瞬间,这个声音在她耳畔轻声低语起来,这声音就像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年轻女孩,对自己闺中密友的规劝一般。但是这并不能让她停下,她仍在伸手,仍想触及星空。
她醒了。
无征兆地醒了。
她看着自己床头簇拥着的一群人,其中包括了母亲安皇后、父亲周琢,还有几个专门给她还有安皇后准备的女太医,此刻都满脸焦急地站在床头,她一脸茫然地坐起来,看着他们。
“怎么了?”
安皇后看周智醒了,急忙抱住了她,大哭出声。而周智也能看到床头的几个太医还有父亲周琢一个个都松了一口气,她有些莫名其妙,看着父亲“父皇,怎么了?”
周琢此刻也是一头冷汗,他捏起周智的小手,然后又用自己的手摸了摸周智的额头和脖颈,长出一口气“智儿,你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么?”
“啊?我记得。。。我躺下没多长时间啊,应该,也就两三个时辰吧。”
“不是,现在是七月十六戌时了,”周琢开口道“姑娘,你睡了差不多一天半。。。而且,还不止这样。。。”他叹了口气,说着坐到旁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娘,我到底怎么了?”周智被母亲抱着,小声问道。
安皇后松开自己紧得吓人的怀抱,看着面前长相和自己七分相似的周智,眼角仍然挂着泪痕“智儿,你昨天睡过去之后,宫女来送饭,结果叫你你也不应,来你床头,发现你浑身滚烫,马上就传了御医。。。今早看你没醒,一摸,发现你脉象很多,而且四肢冰凉。。。就请了钦天监的清元官正做了法,他刚回去。。。”
看着面前抹着眼泪的安皇后,周智有些轻飘飘的,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一天没吃东西饿的有些昏昏沉沉,还是因为刚刚看到的星空。她隐约间有一种感觉,绝对不能把自己梦见星空的事情,告诉父母。说着,她慢慢地把自己挪下床,而安皇后看她要下床,则直接把她按住了。
“智儿,你要吃什么直接跟我说,你现在病还没好,”说着,安皇后挥挥手,两个侍女把专门放在床上的那种小案子摆在周智面前,又往上端了七八种碟子和小碗。
“来,智儿,都是你爱吃的,先来口鲜笋红豆粥,”安皇后端起小碗,舀了一勺,自己先尝一口,然后又喂给周智。
周智此刻就像是只缩在墙角的小猫,看似乖巧,实际上是被吓破了胆。几个月都不来自己这边一次的父皇居然突然来了,再加上大小御医也都跑了过来,让她更加害怕。
她就像回到了婴儿时代一般,安皇后给她喂什么,她就吃什么。这样的单方面的喂食持续了两刻钟,吃到她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为止。
就在这时,周琢似乎突然想到些什么似的,拿过旁边的一个小木筒,递给安皇后“这是清元官正给智儿的信。”
周智拿过木筒,心想现在怎么说也不可能直接打开看,于是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看着周琢和安皇后“父皇,母后,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回去忙吧。。。女儿耽误你们这么长时间,已经心里很过意不去了。”
周琢和安皇后看周智也算没事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两个人说了些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离开了周智的寝宫,寝宫中,再一次只剩下周智一个人。
她打开了木筒,把信从里面抽了出来,展开,那上面是还算熟悉的字迹。
清安给她留的信。
大意很简单,清安知道她生病了的事情,准备过两天等她养好身体再启程。她叹了口气,心想着自己似乎又一次拖累了别人,叹了口气。
突然,她全身上下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口渴,她爬下床,来到桌边,正准备倒一杯蜜水喝,结果嗓子深处像是被谁抓挠一般,连连咳嗽起来,一口浓痰,从她的喉咙中呕出来,她看到那坨惨白中带着些许绿色的痰,不禁浑身一个哆嗦。
粘稠的痰中,仿佛混杂着有无数正在眨动的眼睛,这些眼睛无一例外,都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