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赦此刻买了三头骡子,正在朝原山中行进着。
他们已经在江南郡住了三四天了,在这三四天中,他们购置了些食物还有江南郡本地的志怪书籍。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他们要找那处盆地的所在,但是这一次,他们已经知道了霭蕈巨树的地点,完全可以骑着骡子直奔巨树的位置。
已经快要入冬了,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街道上都没有什么人。江南郡的冬季不知为何也带着一种刺骨的微寒,仿佛是什么空气中的小虫顺着人的皮肤朝里面钻去一般。
庄赦骑着骡子,走着官道上,远远地望着原山,原山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上很多。很快,官道就开始拐弯了,官道朝北偏转,避开了原山东麓,原因也是简单,一是原山是一座凶山,没人想要在山里面开辟道路,二则是因为在林子边上铺路远比在林子里面铺路来得简单,山中没人住,自然也没了往山路铺路的必要性。
“这里,还是没怎么变啊。”
长发霞衣女略有些感伤地说出了这句话,庄赦看着她那双不知是噙着泪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而有些湿润的眼睛,叹了口气。
“节哀。”
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旁边的盘发霞衣女想听到谁出言不逊了一般,浑身一个激灵,正要发作,长发霞衣女却挥了挥手“没什么,当年也是我不小心,要不然,哪有那么多事情。”
“姐。。。”
“说起来,我们身后好像一直跟着什么人,”长发霞衣女回头瞥了一眼,看似像是在瞟在她身后的盘发霞衣女,实则是在看盘发霞衣女身后的那片区域。
“那估计的确跟了什么人。。。”庄赦微微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在右臂上生出一段极小的触腕,他将小触腕割了下来。那小触腕滚落在草丛间,无人会在意草丛中的这样一截触腕。
他们又顺着路走了许久,庄赦翻着手中的书,这是一本他在江南郡的早市里淘来的一本古书,当年巫蛊案的时候,这书的主人为了避祸,便把书卖掉了,书辗转到庄赦手里时,页边都已经被翻出了毛边。
他想通过这本书了解犾狙,虽然上次和犾狙近距离地接触了一下,但是那次接触,他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就连从犾狙的幻境中出来,都是靠着长发霞衣女的帮助。
犾狙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伤人的能力,但是他可以将人包裹在它里面,用幻境将一个人的神魂彻底吞噬。而根据庄赦手头的古书所说,神魂被犾狙吞噬的人,会被做成怪偶,怪偶并不是某一种特定的怪物的名称,他们之前见到的林魑还有大螳螂蟹都属于怪偶的一种。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次他仍旧没能领受犾狙的力量,他们主要需要面对的,就是那些比较奇怪的怪物们。
庄赦此时此刻可以说是一点都不慌张,不单单是因为两位霞衣女在身边,他自己的实力也有很大提高。怪偶,对于他来说应该已经不算什么可怖的敌人了。
他合上书,闭上眼思索起来。他在想,螭晵想给他看的到底是什么。那战争场面,意味着什么。他目前知道的是,螭晵和暎玺达成了某种共识,而这种共识,则是要庄赦去践行的。螭晵给庄赦看的那段回忆,则是引导庄赦践行这个共识的东西。
那么那段回忆究竟意味着什么?
战争?如果是战争场面的话。难道螭晵想要让庄赦去反击?不对。那和暎玺对不上号。梦境中,焚烧一切,将一切变成焦黑色的正是暎玺的人面虫。
螭晵给出的暗示太多,而没有任何直接的指令,就连“践行螭晵的意志”这件事,都要让他向南继续寻找螭晵的意志到底是什么。
他睁开眼,打开那张螭晵给他的鱼皮地图,他看着地图,右眼突然一阵阵痛。
他想起来了,这颗右眼是螭晵所给予他的,而在此之前,他用自己的右眼,作为一枚棋子,胜过了棋叟。
九州山峦中的灵气,在那时,被庄赦在西山落下的一子完全引出,暴起的灵气在西山冲出之后,地脉之中,便再无灵气、灵脉可言。
庄赦皱起眉,这难道就是线索?难道螭晵希望他像是他在下棋的时候一样,用“一颗眼睛”去摧毁九州的灵脉?他想到这,不禁浑身发抖。在一个棋盘上,破坏九州灵脉需要布局不知道多久,然后献祭一颗眼睛,如果想要破坏真实的地脉,他又要献出什么东西?
就算是这样,破坏地脉的布局又该怎么完成?总不能凭空假设一切就那么发生了吧。
他想到这,叹了口气,心想这一切还是那么难。而就在这时,旁边的长发霞衣女皱起了眉。
“怎么了?”
“情况不对,”长发霞衣女的表情很是异常,她单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不对。。。怎么,怎么这么快?”
“什么快?心跳么?”庄赦凑到她旁边“是不是病了?”
“不,我们不会生病,”长发霞衣女转头朝盘发霞衣女挥了挥手“妹妹你过来。”
盘发霞衣女赶着骡子凑到长发霞衣女身边,长发霞衣女直接把手探进她的衣领,按住她的胸口,等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现在的心跳,和你的差不多,但是我却感觉比之前快,快了很多。”
“等等,姐。。。”盘发霞衣女表情突然变了“小妹的心跳,你听过么?”
“她之前的心跳和我之前的心跳差不多,怎么了,”话音刚落,长发霞衣女自己便明白了什么意思,她的双眼瞪了起来,嘴角疯狂地重复上扬又变回原状这个过程,她痴痴地笑着,看着旁边的盘发霞衣女“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姐姐,你的树,本来就是因为你被奸人抓住之后疏于照顾才变成那副样子的,”盘发霞衣女的脸上也充斥着一份喜色“它要活了!”
长发霞衣女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突然冷静下来,她甩了甩脑袋“不,不会。。。树是母亲的载体,它不会那么容易活,一定有谁在做些什么,才会让树出现异动。。。”
庄赦看这两人聊着些他完全不懂的东西,叹了口气,只是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人跟踪他们。的确,自他们出了江南郡城之后,他一直有一种仿佛被谁跟踪了的不太好的感觉,但是看了几次,他都没找到到底是被谁跟踪了。
“那怎么说?我们直接进山,去树周围一带?”
听到庄赦的提议,两位霞衣女都点了点头“好。”
三人驱动骡子,朝山里钻去,心跳变快的长发霞衣女几乎是人肉指北针,带着三人一路朝着盆地的方向前进,跑了许久,终于,庄赦看到了那标志性的大上坡。三人登到上坡坡顶,果然,看到了那几十丈高的巨树下,是一副极为特殊的景象。
一个胖成球的老人身披红色法袍踏在木制的祭坛之上,手中持一把红玉长剑,他衣服的袖口和领口系满了铃铛,一边舞剑,铃铛一边响着。祭坛周围,站着一个个捧着铜香炉的人影,仔细一看,那些并不是人,而是人形的木偶。这些木偶托着香炉,香炉中的青烟汇做一缕,似乎正在被吸入大树之中似的。
远处,西边的天边已经变成了黑色,并不是天空变成了黑色,而是朝远处不断延伸的雪云,变成了那种如同怨恨着谁一般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