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似乎意识到庄赦来了,转过身,脸上露出了微笑“您怎么来了此处?”
那声音温柔得根本不像是前几天捅他的那个霞衣女,他微微皱起眉“呃,你这次,不怨我进了花田?”
“花田?您指什么?”
那女孩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庄赦在几天前的梦境中被捅了的这件事。庄赦皱起眉思索片刻,马上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霞衣女不只有一个。
虽然那巧夺天工的霞色外衣他认为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件,但是毫无疑问,这个霞衣女与前几天捅他的那个绝对不是一个人,即使两人相貌基本一样。
他开口道“啊,没事,我前几天做梦,被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孩砍了。”
女孩听了微微点点头“哦,这样啊。”但是却似乎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仅仅是继续温柔地看着庄赦。
“呃,姑娘,你知道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孩的来历么?”
“嗯。”
“那,你能告诉我么?”
“能。”
这段对话听得庄赦有些头疼,他苦笑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啊。。。”
那女孩这时才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开口道“哦,她是守护母亲的人。我曾经也是,所有守护母亲的人,都是一样的。”
“守护母亲的人?”庄赦听了这话,隐约间大概知道她所说的母亲可能是指那棵巨树“是指那棵大树?”
女孩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庄赦思索起来,既然她说所有守护母亲的人都是一样的,那也就是说,守护母亲的人显然不只有她和那个捅了他的霞衣女,应该还有别人,而那个树如果就是霭蕈的话,那她作为“曾经守护母亲的人”,应该也知道那棵他梦中的霭蕈的位置。
“呃,那姑娘,我能问你件事么?”
“能。”
“母亲。。。你们所说的母亲,也就是那棵大树,有没有一个,是周围有着一片霞色花田的?”庄赦想了想,现在他要找狙,如果真的找到狙就是三个龙子,那以霭蕈、还是别的龙子作为下一个目标就是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了。他如果能够在此时得到霭蕈的位置,那毫无疑问是把自己往后的路铺成一片坦途。
“花田?母亲的面前,总有花田。”
庄赦皱起眉,他大概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所有的霭蕈树前面都有花田,那他最好给出些更为具体的特征。
“呃,那有一座破败的小村的地方,看上去已经没有人了,”庄赦继续道“一座被青草满覆的小村子。”
“啊,我知道,你说的是哪里,”女孩突然看起来好像明白了什么,慢悠悠地继续道“不过既然那里有水,你想去也能去吧。”
这句话属实令庄赦有些迷惑,有水那么他想去也能去?什么意思?跟水有什么关系?的确,他进入到那个小村之前,是要穿过一条河,但是那跟那个小村和巨树的位置又有什么联系呢?
他刚想开口,却听到女孩说道“我累了,不想说话,在这陪我行么?”
庄赦愣了两秒,随后叹了口气,点点头。他看着那披着霞色外衣的女孩,这姑娘眉眼中仍旧是那种悲伤和无奈,而如同接受了这一切的恬淡神色覆盖于这些情绪之上,让人反而感觉到更加悲伤。
女孩转头看着庄赦,那双眼如一潭秋水,他知道这女孩曾经的遭遇,他知道她就是那个老钦天监中被剥了皮,拘束在凳子上的女孩。正因如此,他看到那仿佛接受和宽恕一切苦难、不幸的眼神时,才觉得更加悲伤。
她是受害者,是寻求龙子路途上的受害者。虽然庄赦同样作为寻求龙子的一人,没有任何资格指责其他因为龙子而荼害他人的人,但是他仍然为女孩的遭遇感到悲伤。
女孩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庄赦的脸庞,嘴角微微勾起“你是个温柔的人,云上这寒冷的日子不适合你,回尘世去吧。”
女孩话音刚落,庄赦眼前一黑,周围的景象顿时变成了漆黑的木屋之中。桌边点着一盏油灯,而云陟明则缩在床上,秋末的江南绝不是什么暖和的地方,她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双眼紧闭,似乎也睡得不算多么安稳。
庄赦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推开门,想要出去找口水喝,结果一出门就发现坏了。
夜雾起了。
他急忙想要转身回到屋中,却发现屋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而且闭得比挂了门闩还紧,他根本拉不开。现在差不多是刚刚丑时的样子,周围漆黑一片,深秋的寒意顺着夜雾侵入骨髓,让他浑身发冷。而与此同时,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不祥的感觉。
那种被人盯着一般的感觉。
他蹲坐在门口,寄希望于即使野兽怪物之类的东西来了也不要发现他,不过现在他的确不是那么怕野兽和怪物之类的东西了,在他真正成为螭的眷属之后,深潜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具攻击性的能力,如果真的有野兽什么的突然来袭吉他,恐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真正怕的是怪物。
原山本身带着许多听起来有些吓人的土著传说,更何况这里还栖身着龙子,如果说没有怪物,那是不可能的,而如果这个怪物想要要他的命,那深潜可能完全不起作用。
他想着这些,蹲在门口,远远地隐约间能看到林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夜雾中缓缓移动着,这移动伴随着不易察觉但是却十分巨大的震动。
就在这时,他嗅到了一种令人极度厌恶的味道,一种世上最为令人惊异的馨香和最为令人作呕的臭气混合在一起一般的味道。
那臭味并不是任何一种他所熟知的臭味,就像铜钱的金属味道裹挟着粪坑的臭味同时还夹杂着腌鱼的腥气,还有许许多多他根本想象不到的臭味,各种各样的腥臭味道集合在一起,摧残着他的鼻子,这种味道不像老钦天监中那种能够导致人双目不能视物的焚烧药草般的刺激性味道,它仅仅是恶臭而已,臭得让人想吐。
那臭味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浓重,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他被泡在粪坑之中的错觉,他实在受不了了,下意识地屏息了起来。
周围一如既往地变成了那一片波光,只不顾这次因为是深夜的缘故,他感觉自己仿佛蹲在深海之中一般,屏息之后,的确轻松了许多,那股臭味顿时消失了,而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他此时,似乎看到了,那恶臭味道的源头。
那是一个一丈半高的人形,身体修长,头部是鹿的样子,顶上长着两个巨角,远远地在森林中游荡,那怪物身上披着仍然滴着血的野兽毛皮,而修长干瘪的双臂低垂着,十指看起来如同昆虫的前肢一般,但是却粗壮而锐利。
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颅骨,说是颅骨,但是实际上上面的肉和皮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完全腐烂,有的骨头是动物的,像是熊、狼、猴子之类,而有的,则显然是人类的颅骨。
它就这样游荡在林中,缓缓地朝着这个新建的房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