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伦叹了口气,他上午时跟皇后所说的事情实际上到底都是为了可期的未来,毕竟他和皇后都是倚仗于周琢的,如果皇帝哪天突然去世,那无论是皇后还是他孟伦,都有被清算的可能。
考虑到这个情况,他们可能都要开始依附皇太子了。周震虽然现在不得势,但是据太子少傅的说法,周震勤勉好学,关心朝政,如果真是他主政,那可能一来他大内侍的位置不保,二来他之前做的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可能被清算。
他往宫门外走着,皱眉思考着这些事情,按理来说,安皇后的皇子是最好的太子人选,这样无论是安皇后还是他孟伦都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问题是,他对于这件事实在还是有些忌惮,当年暗中鸩杀被追封为皇后的柯太子妃的人,就是他。
虽然他不是很信命,但是先杀太子妃,后杀皇太子,未免有些过于有损阴德了。他能走到今天,七分天数三分果断,一切都倚仗时运,但是直到今天都太过顺利了,让他自己也不禁怀疑,如果继续损自己的阴德,那自己以后会怎么样?
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开口喃喃道“你们说,是长子还是次子呢?”
旁边几个缉事厂的人听到这话,表情一阵剧变,算是领头的那人开口道“孟公,我们身为人臣,这件事还是。。。”
孟伦似乎一瞬之间也意识到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并不妥当,急忙怒道“我说的是安家老爷子要过生日了,我把礼物送到他大儿子那还是二儿子那,你想的是什么!”
这过于生硬的解释让几个厂卫吓得够呛,领头那人急忙单膝跪下“小的罪该万死,臆测厂公的想法!”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都没有开口而已。他们就这样缓缓走出宫门,而刚走出宫门,其中一个厂卫的肩上突然停了一只信鸽,他从信鸽腿上的纸筒中取出信,简单地看了下,随后凑到孟伦身边小声道“厂公,少爷发来的信,今夜有人要刺杀您,还请您万分小心。”
孟伦听了,微微皱起眉,刺杀这个词对他来说不算多陌生,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想要在皇城之中刺杀他这个大内侍。不知这人到底是愚蠢还是自信。
“厂公,要不我们还是换个路线走吧,毕竟刀剑无眼。。。”
“无妨!我倒要看看,这群蟊贼有什么手段要害我孟某。”孟伦冷笑两声,论刺杀的手段,在朝中无人能出其右,对于朝中大员这类的贵人,最好的方法还是收买小厮然后用毒,派人在夜里刺杀这种,对付那种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的小官都有难度,更别说他这个厂卫环绕的大内侍了。
他就这样走在夜里的京师街道上,现在渐入深秋,夜里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但是却有许多禁军挑着灯笼在城中巡夜,在这样的街道上刺杀大内侍,除了疯子以外还有谁会有这样的计划?
孟伦在街上走了许久,不知何时他已经距离自己的府邸越来越近了,他愈发想不出到底是谁准备怎么刺杀他。对方再怎么疯狂,也不至于直接攻击他的府邸吧。
就在他即将到他的府邸门前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正呆立在孟府围墙边上,呆呆地望着墙里,不知是在望着什么。
旁边的几个厂卫想要把那个人驱走,但是孟伦仔细看了看他,发现是个姑且还算脸熟的人,便止住了两边的厂卫,自己亲自走了过去“潘郎中,您为何在此啊?”
站在那里的人,是户部郎中潘隼,他呆呆地望着墙内,缓缓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孟伦。此刻,孟伦和他之间距离只有一丈不到,藏在潘隼怀里的那把尖刀已经准备就绪,孟伦离他越近,他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他直接瘫坐在地上,看着孟伦“孟大人。。。孟大人。。。”
“怎么了?潘郎中?”孟伦口中带着些许关切的语气凑到潘隼身边。潘隼此人是李梅臣的旧部,在朝中也属于不沾江南不沾东海的人,在老上司李梅臣被孟伦搞了之后,更是无依无靠。而且,听说他之前已经和李晴订婚。这些种种,都让孟伦多少开始有些可怜起这个人。
潘隼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被旁边的几个厂卫粗暴地打断了“厂公小心墙头树梢!”
话音刚落,无数破空声从周围传来,几名厂卫将孟伦以及孟伦身边的潘隼护在最中间,挥舞着长刀,挡住了墙头和树梢飞来的弩箭。
孟伦有些奇怪,为什么京师会突然有一群有弩箭的人突然行刺他们,弩箭只有官军和规模较大的匪军才有的东西,而这样的人进入到京师,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然而,如果这些此刻有官方的背景,可能就另说了。
进入皇城,手持弩箭,行动之前甚至没有被他身边的厂卫发现,这群人绝对是专门做暗杀且精于此道,而且还有可能有官府的背景。
这么一想,这些人有很大可能性是朝中的仇人派来杀他的。
仇人有哪些呢?
他想着这个,不知何时,周围的厂卫和街头巡夜都已经赶了过来,而那些在墙上和树上的那些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刺杀失败,纷纷朝周围逃去。而巡夜的兵丁和赶来的厂卫,也都纷纷朝着远处追去。看着刺客此时似乎都已经离开了,孟伦也站起身,就在站起身的一瞬间,他肋下突然一凉,转头一看,发现潘隼已经将一把短刀捅进了他的侧腹之中。
“孟贼伏诛!”潘隼将短刀拔出来,又刺向孟伦的脖子,而周围的几个厂卫听到这个喊声,也都反应了过来,转身按住了潘隼,而潘隼被按住之后仍在尝试着冲向孟伦,然而还是被按住了。
孟伦捂着身上的伤口,脸色煞白。他万万没想到潘隼居然是来杀他的此刻,此时他满脸虚汗,颤抖着缩在地上,疼痛不断地扭曲着他的神经,而他能够看到血浆从他的身体里不断向外涌出,在不算多亮的夜色之下,如同漆黑的脓浆一般。
此刻,他的疼痛转化成愤怒,他一只手微微撑起自己的身体,一只手指着潘隼破口大骂“黄口小儿!落第匹夫!你知道行刺朝廷大员罪责几何么!”
“呸!孟贼!你横行朝中,欺下瞒上,蒙蔽圣听,我杀你是为民除害,就算我今日身死,也能换大胤朗朗乾坤!”
旁边几个厂卫急忙把孟伦扶起来,而因为失血的缘故,孟伦眼前一片漆黑。他隐约间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不知何时,似乎又被扶着躺了下来。
他在半睡半醒之间怅惘了许久,再睁开眼时,发现周围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顿时心中大骇,颤抖着坐起身。
难道此处是阴曹地府?
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周围并没有任何灯光,仅仅是一片漆黑,而刚刚躺过的地方还坚硬无比,如同石底一般,让他心中更加恐惧,他摸索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肋下的伤痛却让他连扭一下身体都变得无比困难。
他躺在那里,心想自己八成是已经死了,否则体感上也不会感觉时间如此短暂,似乎仅仅过去了几个时辰一般。
孟伦想了想,高声呼喝道“有人么?”
“孟大人您醒了!”门登时打开,告诉了孟伦,这里并不是所谓阴曹地府,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大人,我是禁军的医师,帮您包扎好了伤口,孟监副让我跟您说一声,刺客现在都已经抓到了,过会儿陛下要亲自提审。”
“哦?陛下醒了?”
“嗯,陛下昨日就已经醒了。”
“昨日?我睡了几天?”
“禀孟大人,您睡了一日一夜,从您遇刺那天算起,今天刚好的是第三日卯时。”
“扶我起来,我要去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