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京城下雪了。
关金鹏早就在盼这场雪了,生怕化了,第二天一早就带人赶到城市边缘的一处小公园。
今天一共两场戏,公园一场,太平间一场,事先早就堪好景,都在这儿,布景师甚至连夜带人赶工,把公园内的一间厕所改装成太平间。
今天也是这部电影的最后两场戏,拍完就杀青,张勇宁都在友谊宾馆订好了晚上的杀青宴。
上午的戏拍的很顺利。
捍东犯事,蓝宇卖掉当年他送给自己的别墅,跟他家人一起把捍东捞出来。此时距两人初见已过去了十年,捍东终于明白,最爱的人始终是蓝宇,两人在公园内各自袒露了心声,准备以后好好的生活。
而下午则是一场重头戏,蓝宇照常上班,因为意外事故导致身亡。捍东得到消息,便急忙赶到太平间。
前面部分早就已经拍过了,这场戏就是太平间的戏。贺新不用怎么演,只需要扮作死人往那里一躺就行,主要拍胡君的哭戏。
厕所虽然经过清洁粉刷,但走进去空气里依旧有一股氨水味。不过不得不说那位香港来的布景师挺有创意的,他居然把里面每个蹲坑隔断的门改装成一个个大抽屉的柜子门,用银粉漆一刷,齐齐的一溜,惨白惨白的,瞧着还真挺阴森。
旁边摆着一张医院常见的推床,一会儿贺新就得躺在上面。
这刚下完雪,气温早就降到了冰点以下,估摸着有个零下十度左右,厕所里又没有暖气,衣服脱了躺在这儿还真够呛。
原本关金鹏建议贺新喝点酒,暖和一下身体,但是不行,这货一喝酒就上脸,哪有死人脸色还挺红润的。
没办法只得先热身,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有点热量,然后脱光上衣,直挺挺地躺上去,客串医生的牛乐帮着蒙上白布。
关金鹏喊道:“action!”
正式开拍。
这场戏为了避免演员酝酿的情绪提前爆发,开拍前只简单的进行了一些镜头走位,没有进行试戏,全靠胡君一个人临场发挥。
贺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阵脚步声,感觉上身一凉,盖在上面的白床单被掀开,大概静止了四五秒中,耳边传来低哑的啜泣。
低哑的啜泣渐渐的放大,凌乱的脚步,碰撞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嚎啕大哭。
哭声悲伤凄惨,听的他心里一抽一抽的,再加上身体越来越冷,他只能咬牙忍住,一动都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越来越微弱,却始终听不到导演喊停,贺新冻的实在受不了了,试探着微微睁开眼睛,看见胡君蜷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兀自在抽泣。
又朝两边看看,却发现客串医生的牛乐、摄影师、灯光、收音、剧务等等现场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眼含泪花,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关金鹏更是紧紧捂着嘴,早已泪流满面……
电影终于杀青了!
两个多月的拍摄,不光是演员,众多的幕后工作人员也跟随着剧情感到特别虐心,这下总算是解脱了。
晚上,大家吃吃喝喝,嘻嘻哈哈一直闹到深夜,然后又一块儿去唱歌。贺新原本想溜号回房间睡觉,却被胡君硬拖着一起走。
在ktv的大包房里,大家又唱又跳,又是啤酒又是洋酒的。贺新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着饮料,听着各种狼吼。
“哎,阿新,你怎么不唱?”关金鹏发现了他。
“对,唱一个!唱一个!”大家纷纷起哄。
胡君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条沙发上,依旧一副陈捍东那般吊儿郎当的德行,侧头看着他道:“哎,你给我唱首歌吧!”
贺新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我不会唱歌啊!”
“怎么不会唱?就那首你经常唱的,那个《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啊!”他笑道。
贺新顿时愣了一下。
“好啊!”
随即拿起了话筒。
音乐响起,他开口唱: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声音依旧不好听,不过总算没有走音。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唱着,唱着,他的声音变的哽咽,最后终于忍不住,扔下话筒,歪倒在沙发上,哭出声来。
包房里所有人都哭的一塌糊涂。
ktv里很吵,吵的让人头疼,贺新走到外面透透气,不想胡君也一起跟了出来。
半夜气温很低,却能让人足够清醒。
“导演跟你说了没有?”胡君递了根烟给他道。
“什么?”
点上烟,胡君看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道:“就是上星期我们在别墅里的最后一场戏,说实话,这场戏你让我和导演都惊着了,没想到你会这么有爆发力,当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哥,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你也很棒,这段时间我可是在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贺新笑道。
他倒不是客套话,胡君最大的优点就是稳,特别稳,就是什么戏到他手里,你不知道他的上限在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下限一定在及格线以上,这就是表演的功力。
“呵呵!”胡君笑着摆摆手,接着话锋一转,斟酌道:“其实导演恰恰因为这个对你很担心……”
“担心什么?”贺新愣道。
“就是,就是……哎,这么跟你说吧,其实导演不光担心你,还担心我呢!就是那个意思,啊,你应该懂。他说我年纪大,有家庭,以前拍过这种题材,在这方面控制能力比较强。你呢,刚刚才二十出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怕你钻牛角尖……嗯,所以,建议我们以后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见面。”
胡君的话说的吞吞吐吐,最后还一脸歉意道:“这个,我原本以为导演已经跟你说了,不过我觉得吧,我跟你说也一样,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啊?哦,没事,军哥。”
贺新真是后知后觉,他没想到关金鹏居然细腻到还有这么一层。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毛骨悚然,贺新不敢再接触胡君的目光,支吾道:“那啥,军哥,你手机带了吗?借我打个电话。”
“带了。”
胡君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来,指了指他腰间,笑道:“这都什么年头了,你小子还别着个bp机,连个手机都舍不得买,回头我送你一部得了。”
“别别别,明天我就去买。”贺新忙道。
他被胡君刚才的一番话说的脑子很乱,下意识的就想给程好打电话。
“行了,你慢慢打吧。”
胡君扔掉手里的半截烟头,缩缩脖子,“这天太冷,我先进去了。”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