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安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一个有爹有娘的陆家公子会活得比那些没爹没娘的孤儿还要凄凉？

娘亲不待见他，他爹也不待见他，见风使舵的下人欺压他。

但在陆家他还有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傻哥哥，陆远宁。

他这个傻哥哥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力而已，却是想要当个好哥哥。

当哥哥的会把好吃的让给弟弟，当哥哥的会在有危险的时候挡在弟弟前面。

因为这个缘故，陆远安已经记不清陆远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多少了。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加恨父母的不管不顾。

外祖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爹的错，他信了，所以有机会去念书的时候他比谁都认真。

但后来他娘亲死了，他爹老了，而他才有机会触及另外一个真相。

那个真相或许比他猜测的更加不堪，却也让他不知道该去恨谁了。

再后来外祖父一家都没了，不管是以前的事还是他后面做的事情，死十次都不够。

但他知道他娘亲还活着，所以他想要去找他娘亲。

他不想去考科举了，因为他心里有恨，他怕自己最终会像外祖父那样走上歪路。

他想去找他娘亲，想要问一下她为什么要那样子对自己。

但他甩不掉陆远宁，也担心他这个傻哥哥继续留在陆家会被下人欺负，只好把他也带上，去找他们的娘亲。

其实那些欺负他们的下人已经被打发或者是被卖掉了，但日久见人心，他不敢拿哥哥的安危去赌不确定的将来。

以前一心想要读圣贤书的他出了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

百无一用是书生，出门没多久这马车和钱财都被人洗劫一空了。

陆远安摸了摸咕噜噜叫的肚子，只得安慰自己，至少命还在。

他们已经出了玉枝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是继续往前走。

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才灰溜溜的回陆家，而且他一点都不想回陆家，哪怕这会儿还饿着肚子。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陆远安看着前面在追逐蝴蝶的陆远宁，他还是不知道疲惫和饥饿。

“哥，我们歇一会再走吧。”陆远安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闭上眼睛喘息。

估计是太饿了，他就这么睡了过去，陆远宁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靠着陆远安歇息。

他饿了，弟弟也饿了，他得去找点吃的，陆远宁看到路边荆棘丛中有些红彤彤的果子，正想要伸手去摘，但一条蛇冒了出来，吓得他连连后退。

一人一蛇对峙了许久，陆远宁扁着嘴放弃了那些果子。

不远处有个小土堆，陆远宁看到小土堆前面有些果子，看着还挺新鲜的，立马拿了一个来尝，是可以吃的，弟弟看到了应该会高兴的。

而陆远安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陆家，吃着丰盛的大餐，那些下人却是在嘲笑他像个乞丐一样。

陆远安拍掉了陆远宁手里的鸡腿，不许他再吃陆家的东西，然后猛地惊醒。

梦里什么都有，梦醒什么都没有，连陆远宁也没有在他身旁。

陆远安有些慌了，他好像有大声喊“哥哥”来着，兴许只是他以为自己很大声而已。

他那么饿，说话可能都已经有气无力的了，但这会儿陆远安却是喊得声嘶力竭，甚至带着一丝连他都不曾察觉的恐惧。

他对这个傻哥哥的感情很复杂，曾经想过若是没有他的存在，自己的境遇会不会不像现在这般凄凉。

但没有如果，他们是一体的，他做不到舍他而去，娘亲是他们俩的娘亲，他一个人实在是没有勇气去见他们的娘亲。

然而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找到和他们娘亲有关的丁点线索。

他已经后悔了，快要放弃了，但他那个傻哥哥从不考虑那些，一直坚信他们可以找到娘亲的。

或者是说他那个傻哥哥一直坚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时的陆远安尚未意识到不是陆远宁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陆远宁。

只有在陆远宁面前他才是被需要的那个人，他需要用被需要的感觉来证明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所在。

“弟弟，弟弟……”陆远宁已经听到了陆远安的声音，立马大声喊了起来。

陆远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湿湿的是眼泪滑过的痕迹，哥哥还在，他没把他弄丢。

在陆远宁跑到他面前的时候陆远安已经擦干了眼泪，凶巴巴的指着陆远宁，“你跑哪儿去了？我不是说了不许离我太远的吗？”

“弟弟，弟弟，我找到吃的了。”陆远宁一点也不恼，献宝似的将捡到的果子递给陆远安。

他是哥哥，只吃一个就够了，留了两个给弟弟，陆远宁催促着陆远安赶紧吃东西。

或许他真的是太累了，太饿了，再加上陆远宁在一旁催促，他竟什么也没问就把果子都吃掉了。

肚子里面有了点东西垫着，陆远安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果子哪儿来了？”陆远安吃完果子才后知后觉地问陆远宁。

“在那边捡的。”陆远宁伸手一指，不远处水沟那边的荒地依稀有几处新坟。

陆远安脸色一白，他怎么还幻想着陆远宁能够爬上树，摘来果子给他吃。

“弟弟，弟弟，你不舒服吗？”陆远宁关心地问，“我试过的，可以吃的。”

陆远安却是连和他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该放任他这个傻哥哥到处乱跑的。

“不是，我们走吧。”再不走可能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陆远安勉强笑了笑，带着无尽的苦涩。

他有秀才功名在身，可以帮人写信赚点小钱，只要他们走到下一个县城就可以了。

“哦哦。”陆远宁亦步亦趋地跟在陆远安身旁。

有时候陆远宁看到美丽的蝴蝶只是眼巴巴地瞧多几回，却是不再追逐那美丽的可以翩翩起舞的小东西。

弟弟看着心情不好呢，他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那么不懂事。

陆远安的脚步没有停下来，村落还没看到，但他已经看到一间破庙了。

有破庙的存在，估计他们已经离村落已经不远了，再坚持一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