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越顷就任不久,为人低调,对西戎将领客气谦让,就算是前线战事的议军晨会,不是缄默不语就是跟随大流,毫无建树,这让西戎将领很是不屑。
同时,在治军方面,竟贯以中庸之道,戍成军除了城防照旧,每日辰卯的训练竟然改为开辟田野,普种麦藜。
为了保留赫和军力,启轻珏不得不让范越顷韬光养晦,对于玉泉宫各种吩咐,范越顷很是顺从,对此,启轻珏非常满意。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以百童祈福为名,将各家文武官员家的儿女子孙扣压宫中,其中就包括范越顷的幼子和长孙,范苑为保护幼弟和侄子甘愿随之一同入宫。
好在,前些日子,忠杰烈女忧愤投湖一事传遍赫和全境。在各路绣衣使者的安排下,集结的红釵女军以被贩卖的奴隶为幌子接二连三的入城,再在早市中被事先安排好的商贾、红楼、军中庖厨买了回去,但其中也有个把几个出了岔子,被不知情的官邸收了回去。
就此,范苑与顾予初商量,将这些意外化为计谋,秘密安插红釵女军跟随质子入宫,一来保护孩子安全,二来以安赫和权臣之心。
顾予初在宫中居住多时,地形极为熟悉,她将地图提前画好交于范苑,待时机成熟,拨乱反正之时,她们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正好里应外合,从玉泉宫荒废的角门突围。
之后的琼州城内,依旧繁花似锦、车水马龙,但盘桓在宗亲士族心头的却是无法消散的阴郁。
平静的日子不长,一月之后,蔻桑女王在接到西戎将领的密信之后,亲笔书写了一封诏书,要求启轻珏立即调拨十万赫和军作为先头部队,接应东启战事。
启轻珏忧虑万分,但若是不允,蔻桑必定怀疑他的别有用心,他又如何保住眼下的战果,利用西戎为自己讨伐东启,夺得皇位。
但这先头部队说来好听,其实不过是西戎铁军强开城门的战前肉屏,若是允了,这十万军力恐怕是有去无回,那么自己的长久之谋又当如何?
范越顷入宫与启轻珏商量对策,但女王亲令,事无回旋,两相权衡之下,启轻珏不得不舍弃这把利剑,命范越顷三日内率领五万老兵,五万刚招募的新军赶往前线,如此,也算是保留了部分实力。
范将军接到军令,沉默不语,恳求启轻珏允他再见一见幼子及长孙。
在南北宫楼的架接的回廊上,范苑领着两个相差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但有人在旁监视,范越顷除了嘱咐孩子要听话之外没有多说什么,而后径直出了宫去。
三天之内必须行动,否则再无机会。
为防有变,范府前后被启轻珏的探子全天紧盯,一只苍蝇飞进飞出也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范越顷照常当值放衙,一丝异样都没有。但大军出发前夜,被军营庖厨买回去的红钗女军在锈衣使者暗中帮助下,将事先准备好的巴豆粉参入待发酵的面粉之中。
第二天清晨,大部分西戎将士及小部分赫和新兵中招,上吐下泻不止。
启轻珏城门点将发兵之际,范越顷一声令下,赫和军马当即万箭齐发,拉开了反抗的序幕。可城墙之上事先布置好的弓弩手也同时反击,掩护启轻珏慌忙撤退。
于此同时,留守的五万精兵以及顾予初率领的红钗女军也分工协作,一部分直倒西戎留守琼州军营,一部分潜入宫中援救被扣押的官员家眷。
当然,正如城门之上事先安插好的弓弩手一样,启轻珏并不是毫无防备,事发前夜他悄悄将这些孩子转移,顾予初一行人等虽顺利入宫却也扑了空,一应宫人早在她们到来之时全部被诛杀。
当夜,琼州城鲜红染红了初发的绿芽,范越顷等人虽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但只要一日找不到被挟制的孩童,他就一日无法凝聚军心及百官信任,还好他最终擒住了启轻珏,也不算是毫无头绪。
启轻珏被关在军营的大牢之中,审了很久,从始至终只要求见顾予初,除此之外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范越顷无奈,只得找到顾予初,让她去套一套线索。
牢房昏暗,启轻珏被锁在铁椅之上,脸色苍白,显然没少没折腾,他看见顾予初进来,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对她笑了开来。
“宁王。”顾予初面无表情的开口。
“予初,好久不见。”
“你我之间谈不上什么见与不见。”
“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他调侃道。
“宁王真是好兴致,如此境遇竟然还逞这口舌之快。”
“苦中作乐罢了,我是真的很高兴再见到你。”
“被鞭笞的滋味好受么?若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赶紧说出那帮孩子的下落。”顾予初不想再与他废话,她用力摁了摁他勉强凝血的伤口,启轻珏闷哼了一声,疼的眉毛眼睛揪在了一起。
“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人。”他虚弱的说道。
顾予初半信半疑,他竟然如此之快就招了?但为了早点探出孩子们的消息,她也没有功夫多想,于是稍稍探身向前,可启轻珏说的很轻很轻,以至于什么也听不清。
“别和我耍花样。”她皱着眉头,狠狠又戳了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真是半分温柔也没有,我说我说。”启轻珏咬着牙,喘息粗气,“你再靠近一点。”
顾予初又向前半步,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
“我若是说了,恐怕就更活不成了。”他邪佞的笑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顾予初挺直身体,退回原地,斜睨着他问道。
“我要你救我出去。”
“呵,你是疯了还是觉得我是傻子,我为什么要救你出去?”她嗤笑道。
“那些宗亲士族家的孩子你可以不在乎,但那几个红钗女军的命呢?”
“你什么意思?”
“三日之后的午时,若我没有安然出现在城外的穆亭之内,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范越顷的女儿,以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红钗女军被杀。另外,从我被抓开始,所有孩子的水米断绝,你若耽误一日,他们都得活活饿死,哈哈哈哈哈哈......”启轻珏疯的一样笑起来。
“你卑鄙无耻,阴险下作!”
“我劝你早点想办法救我出去,否则她们都得给我陪葬!”
顾予初气的给了他两巴掌,而后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威胁着。
“不用等他们,我现在就可以一刀了结你!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你若是忍心见百童横尸,范越顷失信于全军,那就动手吧。”
“你!”顾予初怒不可遏,见启轻珏丝毫没有退缩,才陡然收回了匕首,不敢再与这个疯子硬来。
启轻珏满脸疲惫却得意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可笑的善良才是他拿捏的要害。
顾予初当即出了天牢,立即请范将军将搜索范围从城内扩大到城外,特别是穆亭附近的山洞或村庄。但一日全面搜索之下仍是一无所获,这天罗地网之下,孩子们到底被藏在何处?
若真像启轻珏所说那样,到时候不用任何人动手,赫和军马自然内乱四起,溃不成军,赫和国就再无光复的可能,这些都与东境战事百害而无一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