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初从酒馆出来后,便回了驿站与言风、御白汇合。第二天,天没亮,她们三个就启程回了怀恩。
隽娘在花楼坐立难安,生怕琼州出了什么岔子又或者是自己那琢磨不透的主子玩了什么应接不暇的新花样。
终于,在看到她们三个完好无损的归来时,她虽然激动的溢于言表,但还是强压了下来。
“一切都妥当了?没出什么意外吧。”隽娘问道。
“差一点点国主就看上流光了!”言风夸大其词调侃道。
顾予初白了她一眼。
“国主夸你调教的姑娘极好,要请你去宫里做教引姑姑。”大事办妥,御白也跟着乐呵起来。
“齐齐得了失心疯了?还不赶紧拾掇拾掇,明个开张抢生意,你们不知道隔壁的破山居门槛都快被踏平了!”隽娘懒的理她们,直入正题,朝堂的事情只有他的主子操心,目前来说,生意于她才是最大的任务。
“这才几天,不至于吧。”言风不以为意,急急的饮一了口茶水。
“街头巷尾的姑娘们都疯了,恨不得拿出压箱底赎身的钱去博一博,怪只怪掌台的公子们各个貌比潘安,惹得这帮子没见过世面的莺莺燕燕们五迷三道、神魂颠倒的。就更别说那些个龙阳之好的款爷。”这破山居来者不善,的确让她很是苦恼,生意都没了,各路消息也就缺了部分出口。
“开业那天,咱们也都瞧见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啊,不过说实话小白脸们的确是各有千秋很有手段,平日里那些个客人要不然就是不懂风情的武人,要不然就是铜臭袭身的商贾,如今遇上几个问问而言、风度翩翩的,又日日都能见的到,也不怪姑娘们把持不住。”
“要不你明个也直接住进破山居吧。”隽娘愤愤的瞪着她。
“老白,她要赶我走。”言风转而撒娇道。
“得得得,赚不到钱,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还是想想对策吧。”御白也是意识到了隽娘的并非空穴来风的焦虑。但赚不到钱的确是其次,若真被破山居破了她们的消息及眼线网,那才是极大的损失,也根本无法与上头交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明日流光和老白再去破山居探一探,回来再想想对策。”隽娘提议道,她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顾予初,其一是真的信任她,其二也是知道了她与少主的约定,无论她能在此地逗留多久,与己来说都是颇有助力的。
“好。”顾予初与御白不约而同的回应。
“为什么不带着我?”听到这样的安排,言风有些急了。
“隔壁公子手段高明,怕你三下两下被拐了去,那锁星宫不是要塌了么?”顾予初拍着马屁。
“话虽有理。”众人齐齐翻了白眼,言风却深信不疑的继续说道,“可老白更是危险,你们别看她清心寡欲、心如止水的样子,其实春心早就荡漾的没边了。”
“滚!”御白没好气的说,“流光,回去歇着吧,明天还有正事呢。”说罢,便拉着顾予初回了自己的厢房。
“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隽娘看着她们的背影说道。
言风跟着点着头,难得她们二人看法如此一致。
好好休息了一晚,快到晌午的时候,她们才起床梳洗,拾掇拾掇干净,准备去会一会这个强劲的对手。
顾予初还特意拿出那枚素簪,插在随意挽起的秀发上,仿佛有了一枚像样的首饰看起来才显得没有寻常姑娘看那么好骗,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的自欺欺人。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言风紧紧的跟在她们后面,从五楼一直到一楼。
“别别别,万一我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还等着言大侠举刀帮我砍断情思,重归正途呢!”顾予初捧着她。
“我可以当即帮你料理了那群祸患。”言风不依不挠,手比着快刀斩乱麻的样子。
“锁星宫一下去了两位台柱,显得太过于紧张了,尤其是你,如果破山居看到言老板都坐不住了,尾巴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了!”御白接着拍着马屁。
“是是是,言女侠言老板您至关重要,必须坐镇锁星宫,不然我们心里没底啊。”顾予初接着陪衬。
“嗯,说的对,不能让她们觉得我们怕了她们,那你们快去快回。”言风被捧得飘忽忽的,才肯放了她们。
顾予初和御白相视而笑,言风的性子太过于冲动和招摇,实在不方便带她同去,只得这样哄着她乖乖呆着家里。
刚迈入破山居,楼里热闹的情景真是吓了她们一跳。好似整条街的姑娘们都聚集在一起掷骰子,投壶博彩,不亦乐乎;更有远近往来的商贾,消遣消遣辛苦打拼而来的沉甸甸的荷包。
往日这个时辰都承露街冷清无比,各家花楼都要等到太阳下山才开门做生意,但这破山居晌午便开门,百无聊赖的姑娘们有了这等好去处,自然是不再贪睡,而是捧着这些积攒的细软及银子博上一博。赢了嘛锦上添花,输了嘛还有英俊的公子相伴,更是快哉。
顾予初和言风转了一会会,便有专属的公子前来招呼。
“两位美人大驾光临,想玩些什么呀?我们有骰子、牌九、投壶;楼上还有雅间,喝酒品茶听曲应有尽有。”一位穿着湖蓝色长袍,长相秀气的如女人一般的公子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我想博了大小,不过你可以带我先到处转转么?”御白先开口,而后顾予初使了个眼色。
“我不懂这些,楼上雅间喝喝酒听听曲吧。”顾予初与她分头行动。
“都随美人开心,我带这位先行。”迎宾公子指了指御白,而后又招呼了另外一位青衣公子陪伴顾予初,“这位美人让我的师兄带您上楼,可以么?”
“甚好。”顾予初感叹这商贾之间的竞争真是激烈,各种服务如此的到位。
她被引上三楼的雅间,这屋子里的一应摆设都很符合自己的衣着和品位,简单素雅又不失趣味,看来领怎样的客人去怎样的屋子都是很有讲究的。
“客人喜欢我唤您什么?”青衣公子浅浅一笑,很是斯文。
顾予初想了一会,“你唤我姐姐吧。”
“姐姐您真是有趣,往日里的女客人们无不是让我们唤做仙子、妹妹、甜心、或是小名什么的,或是过一过主公的瘾,这让我们唤做姐姐的还是头一次。”青衣公子仔仔细细的观察了眼前这个有趣的女子,虽有审视的意思,但眼神里很是礼貌,并没有让顾予初觉得有任何不适。
“嗯啊,就是喜欢。”顾予初也很大方的回应。
“那姐姐想喝点什么?”
“你们有哪些酒水,有些什么讲究?”
“酒呢我们只有独门酿制的锁清秋,茶呢也只有琼州特产的白茶。”
“如此大的店竟然酒水如此简单,还没得选了。”顾予初特意为难道。
“姐姐有所不知,一来好东西胜在千挑万选,二来雅间的一应酒水都无限品鉴。”
“开门做买卖,哪有做亏本生意的。”
“哈哈,酒水独饮哪有意思,配上乐师的飘渺琴音才更妙。”
“我明白了,点曲儿需要银子是么?”顾予初恍然大悟。
“那是自然。”青衣公子笑道。
“若是我不爱听曲呢?”
“若您不听曲儿,那这雅间便是按时辰算的,十两银子一个时辰。”
“你们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只图姐姐开心罢了。”
顾予初感叹青衣公子的能说会道,既然来偷师,那自然是不能舍不得银子的。
“那便听曲儿,你们这的乐师有讲究么?”
“一看姐姐便是见过大世面的。”青衣公子打开手里的折扇,“这上面有乐师及时兴曲牌,姐姐请过目。”
顾予初接过折扇,这扇子的正反面用隶书工工整整的誊写着乐师的名字及曲牌。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闯入眼帘,顾帆?呵呵。既然不知道怎么选那便是他吧。
“就这个顾帆吧。”
“姐姐好眼光,可这个乐师价儿可有些高呢,二十两银子一个时辰。”
“那有没有便宜点的。”顾予初故意这样说,虽然她心里也是这样想,可今日无论怎样也得打肿脸充胖子啊。
“曲为有缘人,不贵。这位乐师性情豪爽,若您与他趣味相投,没准他分文不取也是有的。”青衣公子很会进劝。
“如此便是他吧。”
“那我请他过来,姐姐您稍等一会儿。”青衣公子退了下去,一会便有丫鬟们送上酒菜和茶点。
顾予初自得其乐,尝了一口这锁清秋,果然是入口清冽,不过说到回味也还是不低原先王府的陈酿。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答应自己要忘记前尘往事的,可始终难做到。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抱着五弦琴,穿着青褐色长衫,束着月牙色腰带,散发的男子走了进来。
顾予初抬头,他正背着身子关门,可这背影她看着极为眼熟。
就在男子转身的刹那,顾予初惊讶的连手里的酒杯都脱了手。
“你怎么在这儿?!”
“你倒是挺会逍遥的。”男子微微一笑。
“你你你!”顾予初跳了起来,绕着他打量了好久。
“一年未见,连声哥哥都不会喊了么?”萧令有些无奈。
“不是,你跑到花楼里来当乐师?你不是大夫么?!”顾予初仍是没有回过神来。
“坐下慢慢说。”萧令笑着拉着她的胳膊伏地坐下。
“还有,你这打扮也太。。”
“太什么?”萧令表情顿时有些严肃。
“太好看了吧。”顾予初吞下就要宣之于口的奇怪两字,谄媚的夸赞道。
“你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萧令故作不快。
“这不重要,封城之后你去了那里,为什么要跑到这秦楼楚馆里做乐师啊?”顾予初心中一万个疑问等待他的解答。
“这更不重要。”萧令显然不想提起封城的事情,“我做乐师不妨碍我做大夫。”
“莫不是萧大哥看上了承露街上哪个姑娘?”顾予初顿了顿,不怀好意的笑着,“又或者是哪个公子?”
萧令用指关节敲了敲她的脑袋,“破山居的老板与我是旧识,几年前我应诊缺一味名贵药材,是他千辛万苦帮我找来,所以我便欠他一个人情,这店开业之前他找到我,让我过来帮他撑撑场子,正巧我也云游行医也累了,便应下来帮帮他。”
“可是你会弹琴么?”顾予初表示疑问。
“尚可。”萧令挑眉。
“那你能帮啥忙?”
“左不过长的讨姑娘喜欢呗。”他说的一本正经,顾予初茶点一口酒水喷了出来,不过之前在军营,他总是素衣束发,与官兵穿着并无不同,除了气质出众之外到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如今细细端详他的五官,的确是俊朗不凡的,丹凤眼配上高挺鼻子及薄厚适中的嘴巴,饱满的额头加上凌角分明的下巴,还有勾人的喉结,再加上今日这考究的衣装及乌黑的散发,英俊硬阔之余竟然还有一丝丝秀丽,真真儿是一张讨尽姑娘欢心的脸蛋。
“怎么,看呆了?”萧令见有些愣神的女子,邪魅一笑,也正是这一笑,竟然让顾予初脑子里浮现出凌子域那个混蛋。
“我觉得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顾予初微微一笑。
“哪里不一样?”萧令也笑的更加灿烂。
“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没有以前那么古板和严肃了。”
“以前那是在军营,每天面对一些大老爷们和一些女扮男装的丫头,我怎么能笑的出来。”
“哈哈哈。。。是是是。”顾予初抱拳行礼。
“话说回来,你这么会在这承露街,还跑去了锁星宫那样的地方?”萧令转而问道。
“你咋知道我在锁星宫?”
“每一个走进破山居的客人都在算计之内。”萧令毫不避讳。
“奸商!”顾予初破口大骂。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好好的王妃不当,跑来这种地方。”萧令表情严肃,眼神里很是认真。
“就想传言那样喽。”被这样看着,她很是无奈的撇撇嘴,真相如何说不清楚也没人会在意。
“我可没听说过什么传言。”萧令哼哧了一声,“既然你不想说,便算了。”
“嘿嘿。。”顾予初舔着脸,“听曲听曲,哥哥我露一手呗。”
萧令弯起嘴角,从腰间取出折扇,“想听那首啊?”
顾予初随手将折扇一扔,单手拖起下巴,挑眉笑着,像似调戏,又像似本性使然。“我想听《予初小娘子美若天仙,吾为之神魂颠倒》”
“哈哈哈哈哈哈。。。”萧令实在是没忍住,大笑了出来,这个小师妹跳脱束缚之后终于不再压抑无拘的天性,真是让他更加喜欢。
他低头抚琴,仿佛真的是在扣紧她任性的要求弹拨了起来。
顾予初听的认真,她脑子里回忆起了与启帧的点点滴滴,其实这无厘头的曲牌,是她内心的真实期盼罢了,只不过她实在没有勇气与他骄纵任性。说来可笑,她与启帧的越亲近越陌生,和萧令越陌生越亲近,说起来好似没什么不同,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两个时辰很快到了,顾予初也该回去交差了。
“冒用小帆的名字。”临走前,她向萧令做了个鬼脸,“听闻哥哥豪气,琴遇知音分文不取,不晓得我算不算的上哥哥的知音啊?”
萧令无奈的摆摆手,示意她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顾予初眨了眨眼睛,推门而去。
萧令在身后笑的若夏末的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