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一心想要去大功坊看看,她这个心愿在到达京城的第二天就实行了。
在何家做客虽有不便,但作为主家何家也不好太拘着掌珠,毕竟两位太太听说掌珠从寿丰赶到了京城,路上连个丫鬟也没有带就已经很敬佩,当听说她要出去逛一逛的时候倒也答应了。
“我吩咐下去多两个人跟着,再让双华陪你一块儿去吧。”
掌珠却谢绝了这个安排:“不必那么大的阵势,身边的廖爷对京城极熟悉,有他带路倒也不方便。更不敢劳烦何妹妹,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何大太太听说也没太勉强,便任由掌珠去了。
掌珠坐上了车,让廖楷帮忙驾车。
廖楷只当掌珠初来乍到对京城很新鲜,于是自告奋勇的说:“我带傅姑娘去热闹的街市走一遭,姑娘想要买什么?”
掌珠道:“我什么也不买,你带我去大功坊吧。”
“大功坊?傅姑娘知道这里?”
“是,我想去看看。”
那廖楷有些疑惑,但他还是驾着车出了何家所住的这条巷子。掌珠将帘子挑了一角,留心四周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大功坊又叫将军坊,那是谢将军家所住的地方,不过听说谢家出事了,只怕大功坊早就换了名字。”
这倒是,但掌珠还是想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看看,哪怕是进不了府门,她也想去瞧瞧。
廖楷驾车的技术比闰生高了许多,车子跑得又快又平稳,一点也不颠簸。
从何家所住的巷子出来往东南方走了大概有七八里路远,那边的街市也就越发的熟悉了,掌珠看着曾经的一切,心中再也无法淡定。
大功坊前面以前有一座高大的牌坊,那是高宗皇帝为了旌表祖父的功德命人修建的,可怎么连牌坊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掌珠见到了地,连忙命停了车,她跳下车来,站在街口向内眺望着,街口的牌坊只剩下了两根汉白玉的雕花柱子,柱子前还有一对硕大的石狮子现在只剩下了一只,然而仅存的那一只也被人损毁了,没了脑袋,只剩下了个身子。
她走在青石板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她还是谢若仪的时候出门不是骑马就是坐车,她很少走这条路。两排的那些房屋一点也没变化,但是整个街面都冷冷清清的,连个行人也没有。将军府在大功坊的尽头,从街口到大门口有两里地,这一带曾经全是谢家的产业。
傅掌珠孤独的走在街面上,耳畔似乎响起了隆隆的马车声,还有他七哥挥着马鞭催促着马儿快跑的吆喝声,也有父亲对她的教导声,若兰在耳边的笑语声。她仿佛看见了父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披铠甲从这里出去,也仿佛看见了母亲坐了车刚刚归家。
这一段路是她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直到她在一座大门前站定了。
她抬头看那门上的牌匾“将军府”已经换成了“学士府”。那牌匾簇新,油漆锃亮。她的家园明明就在大门里面,然而她却再也跨不进去。
门房上坐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爷,见下面站着个年轻姑娘久久的盯着牌匾看,暗道这是谁来找人的吗?好心的老大爷下了石阶上前询问道:“小姑娘,你找谁啊?”
“请问这是谁家?”
老大爷回答说:“这是洪学士府,小姑娘你要找谁啊?”
掌珠又问:“哪个洪学士?”
那个老大爷又说:“我们家出了个贵妃娘娘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洪家。”
掌珠心里一惊,金銮殿的那位杀了谢家人,然后贵妃的娘家人住进了他们谢家,那洪家就不忌讳这里闹出过人命来?
掌珠听说又愣了愣,老大爷见这个小姑娘又不像是来找人的,便要赶她走:“这里和你不相干,别来瞧热闹,快走吧。当心一会儿他们出来要赶你。”
掌珠紧抿着嘴唇,明明她的家就在眼前可偏偏接近不了。
“我听说这里是将军府我来瞧瞧,我有一个朋友住在这里,所以来问问。”
那个老大爷一听,脸上顿时有些不高兴的,连忙驱赶掌珠:“什么将军府,这里现在是学士府了,这里姓洪,不姓谢。谢家人早就死光了,别处去,快走,快走。”
掌珠无奈被逐,就算到了这里她似乎还是没有办法前进,只好灰心失意的回去。
迎着夕阳她慢慢的走着,昔日的繁华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一一回闪。走着走着,对面走来了一个小子,那小子背上背了个布口袋,躬着背。身量和闰生差不多,一身褐色的褐。看其面容倒有几分熟悉。
那小子也没瞧见掌珠,他背着口袋要往一条小巷子走去,掌珠心里一沉,她突然记起了这个人,突然喊了一声:“李奉安!”
那个小子听见有人叫他,他忙回头看了一眼,这下总算是看见了掌珠,不过他根本不认识跟前这位女子,他诧异的问了句:“姑娘您叫我?”
掌珠有些激动的回答道:“我正是叫你,你母亲的病好些呢?”
李奉安更是诧异的望着掌珠,暗道他不认得这人啊,这人到底是谁。
“我娘正害病,昨天大夫才来瞧过。”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李奉安有些迟疑,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掌珠便跟着他进入到了那条小巷子里,李奉安推开了一扇掉了漆的院门。里面是处寻常的四合院。院子里有一棵枣树,枣树下栓着一条大黄狗。大黄狗见了生人不住的狂吠。靠墙的地方牵了根绳子,绳子上晾晒着衣裳。
李奉安进了屋,放下了布袋子。他便往里面一间屋而去。掌珠也跟着进去了,里面那间屋不算太明亮,她看见了炕上躺着一个妇人,屋子里有药味,也有一股霉味,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李娘子!”掌珠低低的唤了一声。
炕上躺着的妇人听人有女子在叫她忙翻了个身,她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少女,可是看了好一阵也不认得这是谁。
掌珠走到炕前,却见炕上的妇人已经骨瘦如柴,不过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有些往外凸。
“奉安,这姑娘是谁?”
李奉安回答说:“我也不认得,是在巷口遇见的,她说要来瞧瞧娘。”
掌珠有些激动的拉了李娘子的手,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