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要成亲?”闻栖辞问。
“演戏演到底。你有不愿,事后写一纸休书与我不就好了。”
闻栖辞左思右想,倒也是。虽然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还是在苏青时据理有证的劝说哄骗下,点了头。
却是此时,地晃得厉害。梁木落尘,人立不稳。
苏青时抬起双目,精光闪过。
“来了。”她随即拽住他,“跟我去后山!”
后山繁花锦簇,松柏郁郁葱葱,山涧一湾泉水倾泻直下。
四面之外,冒出几个头来。
似人非人,面目干枯,正是多时不见的那群尸怪。
它们见到闻栖辞,犹如猫儿见到鱼,虎狼见到肉,双眼发光。
与数月前不同的是,它们都规规矩矩的穿着衣服,虽然肮脏不堪,总归遮住了该遮住的地方。
“它们听得懂我说话么?”
苏青时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咳。”他用手指着围靠过来的尸怪们,“跳!”
尸怪俱都一愣,其中一个体型最大的尸怪最先反应过来,它往后退了两步,跳下了悬崖。
剩下的面面厮觑,争先模仿。
后山,又恢复了平静。
苏青时愕然不言。
闻栖辞惊喜地跳起来,“它们能听懂我的话,以后再也不怕它们为祸世间了!”
苏青时翘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两人在后山等了半天,终于在崖边看到一双双深色的爪子。
“苏青时,你都教了他们什么?”
“礼仪。”
她话刚落,凑近的一只尸怪便跪了下来,对着二人行了一个不算标准的大礼,举手投足间尽显大气。
闻栖辞竖起了大拇指。
苏青时笑道:“你可知我是如何驯服他们的?”
“自然是因为少侠天资聪颖,神童盖世。”
苏青时摇了摇头,比出两根手指,“我能驯服他们,原因有二。其一,是因它们不会伤我。其二,他们听得懂你的名字。每当我说道闻彧……”
躬身行礼的尸怪们听到这两个字,齐刷刷抬起了头,双目憧憬的发着光,像摇尾乞怜的小狗。
“对,就是这样。”苏青时微笑,“你不觉得这样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和敬意吗?”
闻栖辞若有所思。
“既然它们乃不死不灭之躯,不如留在身边好好教养。反正,你也不会武功,自当贴身侍卫用就好。”
目光在一众尸怪身上徘徊一圈,闻栖辞道:“他们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庞大了。”
“这也许是返璞归真的预兆。说不定,它们有可能变回正常人。”
……
后山搭起了一座高台,闻栖辞站在高处巡视,列下是站成方队的尸怪。
“蹲,跳!”
“向右转!”
“向后转!”
“这一组,去砍柴!这一组,去捕猎!”
尸怪虽不会言语,却听得懂闻栖辞的指挥,一个个眼巴巴的等候指令,没被叫到的尸怪抗议般嗷嗷起来,有的甚至在地上打滚,一个劲蹦哒,以示自己的不满。
它们体型庞大,闹起来地动山摇,闻栖辞揉了揉太阳穴,道,“去那边深蹲,没叫停不许停!”
训练的日子枯燥乏味,倒没有碰到什么难题,只是尸怪们非常,非常粘他!
后山便搭起一座小屋,夜里尸怪睡外面,把小屋团团围住。
饭点时分已到,他望穿秋水的盯着来时路。
苏青时怎么还不来。
闻栖辞瘫在躺椅上,饿得两眼发昏。
天空的米饭,翱翔的烤鸡……
好饿。
长廊,去往后山的必经之路。
洛宁香气愤地往地面洒上湿滑的液体,嘴角微微翘起。
该死的苏青时,果然对闻彧有所图谋!他们居然要在两日后成亲!
“阻拦不了你,让你吃点苦头也好。”
液体所过之处的地面变得极其湿滑,酝酿少顷,从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痕迹。
哼,武功再高的人踩了这淋漓净水也得摔得狗吃屎!
洛宁香拍拍手,得意的挑了挑眉。
此刻,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身姿敏捷,就近躲到一间闲置客房中,屏息敛声,等着看一出好戏。
苏青时提着食盒,神清气爽疾步而来。
她今日亲自下厨,做了许多闻栖辞喜爱的菜式,不想耽误了时辰,因此有些急速。
“你才来啊!”后山院门,闻栖辞撑着环栏,两眼发绿盯着她手里的食盒,三步并一步。
苏青时知道他饿惨了,急忙迎上去。
不好!洛宁香暗暗惊呼,别没整到苏青时,倒把闻彧搭进去了!可是她现在出去么?那岂不是不打自招,自投罗网?
不行不行……
可是……
“啊!啊哟。”
那一瞬间好像在腾云驾雾,在水面上行走,高低起伏。一脚下去不容抬起,直直往后甩去。
“闻彧!”苏青时神色骤定,迅速上前拽住他手腕,脚底却跟抹了油似的,还被他带倒在地。
砰!
伴随着身体的陨落,食盒倾倒在地。
四目双瞪,半痴半呆。
洛宁香恨不得摔门而出,可是,她不能。紧紧咬着牙,冷戾的目光落在二人交错的嘴唇之上。
闭上眼,又想再看两眼……
闻栖辞摔得呲牙咧嘴,“什么鬼东西!”
苏青时先撑了起来,四周地面却湿滑极了,她又栽了下去。
双唇碰撞,丝毫不差。
她挪开视线,再次蓄力而起,不料那湿滑的液体并不受内力影响,再一次跌了下来。
闻栖辞饿得叫不出声,气急败坏道:“苏青时,你故意的吧??”
苏青时半眯了眼,“我故意?”
闻栖辞饿得暴躁不已,顺着她的回答也接下去,“你故意的,就是想亲我!”
苏青时勉强抬起头,深黑的目光落在他气红的脸上,笑了一声,凑上去狠狠亲了一口。
“我要亲你还需要故意?”
……
不等他回应,苏青时已平复下躁动的心境,嗅了嗅湿腻的手指,沉心分析。
“这东西应该出自油竹国,湿滑中带有油竹的清香,还有价值不菲的珍珠粉,多半是油竹国六王子研制出的糊弄人的东西。”
“我现在不想知道这些,你就说怎么办吧。我现在除了手一点也动不了,就像陷入了沼泽里,整个身体都腾空了,无处借力,……身上还压了头猪。”
苏青时莞尔轻笑,双手抱住他,轻声道,“闻彧,和我滚。”
借用长廊的木栏,用尽力气蹬了一下,两人像一颗螺丝钉,旋转翻滚。
两人一路滚来将湿滑的液体也带出一片,依然无法起身。
闻栖辞借助木栏奋力一脚,两人沿着楼梯滚到了后花园的木板石上,木板石自带凹凸点,有摩擦力,湿滑液体在上面不起作用。
“呼。幸亏我腿长。”
他又饿又累,瘫在木板石上,一点也不想动。
苏青时回首看了眼长廊,方才那片湿滑反光的地面已然不见,看不出任何异常。
心里正狐疑,耳边传来某人的哀嚎。
“饿。”
“好饿。”
……
苏青时站起来,拍了拍衣裳,身上杂草却粘的牢牢的,长了根似的。
“起来,去沐浴。”她一把将闻栖辞拖了起来,对方软绵绵的,柔若无骨,躬身弯腰,要倒不倒。
“这东西虽不致命,但有余毒,长时间附在身上会让皮肤溃烂,听话,去沐浴。”
幽怨的目光随着二人远去,洛宁香觉得心好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虽说油竹国六王子酷爱整人的嗜好天下皆知,但毕竟这是他最新研制的整人神器,这样都能猜到……敌方不可小觑。
不过,也更有意思了。
只是,白白让她吃了那么多豆腐,想想心里就好不爽!
……
蒸腾的烟雾缭绕在眼前,如天际破晓之时熹微的白雾,是暖是乱是饥肠辘辘,是热腾腾的面条,是刚出笼的包子……
担心闻栖辞饿死在浴桶里,苏青时特意嘱咐郭奎要好生照料。
好饿,好饿……
“闻大神,先吃点包子顶一顶吧。”
郭奎殷切的递上小笼包。
“啊哟!你咬的是我的手!”
“不好意思。”闻栖辞咽了口水,盯住真包子咬了下去。
瞬间,真气回流,暖意升腾,三魂七魄神归其位,宛若新生。
一连吃了三笼包子,他终于活了过来。
一边穿戴,一边回味小笼包……哦不,是长廊上的吻。
冰冰凉凉,香香软软的触感,想起来还有点意犹未尽……咳,他说的是包子。
“闻彧,洗好了吗?”
门口传来敲门声。
“好了!”郭奎快一步打开了门。
闻栖辞双手一僵,连忙唤住,“喂我还没穿好!”
……
苏青时提着食盒,到桌边摆出菜盘,背对闻栖辞坐下。
“哇,好香。”郭奎口水直流。
苏青时笑道:“郭公子请到前厅用膳。”
郭奎不便推辞,只好讪讪离去。
闻栖辞三下五除二穿好,两眼放光跑过来。
“哇,哇,好吃!”
“天呐,太好吃了!”
简直美味得飞起来!
苏青时轻笑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被她过分温柔的眼神看着,仿佛陷入了某种绚溺的漩涡,耳根火烧的厉害。
“咳,你别看着我吃呀,你不吃吗?”
“吃。”苏青时慢吞吞动起筷子。
“换了大厨吗?味道和之前一点都不一样。”
“那,是今天的好吃还是以前的好吃?”
“当然是现在的!”
苏青时笑意更甚,“这一桌菜都是我做的。”
“……你居然还会做菜?”闻栖辞面露质疑。
“嗯哼,没有什么是我不会的。”
好狂傲的语气,闻栖辞哼哼发笑,无奈吃人嘴软,便心情大好的奉承道:“厉害厉害,有这手艺绝对饿不死自己!应该学习了很久吧,神童不愧是神童,做什么都有天赋。”
“今天第一次做菜,能和你心意非常荣幸。”
“……”
苏青时放下筷子,双目期然,“和我成亲,以后饭只做给你吃。”
“嘁,我会为了一顿饭出卖自己?”
“我身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技能,比如……你心中的陆大神,就是我。”
“噗。”一口白米饭喷了出来,提起偶像十分激动,“你放屁,你当我没有见过你房里那些画?就算故离是你所作,也仅代表你习得陆大神一点皮毛!”
苏青时皱了皱眉,问:“你喜欢陆言的哪幅画?”
闻栖辞一口气说出十几个画作名,见苏青时的笑容越来越深,怒问:“你笑什么,难不成都是你画的?”
苏青时为难地抿了抿唇,“是。”
轰!
晴天霹雳,四海翻腾,天雷轰顶,他九死一生寻得一丝清醒,“窃取他人的心血是很可耻的!”
苏青时哎了声,“你对陆言的画作如此熟悉,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一看便知。”
她走向桌案,铺纸取笔。
“来,替我研墨。”
闻栖辞放下筷子,没好气走过去,狠狠磨起墨。
只见苏青时盯着画纸比划了几下,便笔走龙蛇,游刃有余的画了起来。
是熟悉的技法,是他熟记于心的风格!
闻栖辞磨牙切齿:“……你不是说你平生最差的就是作画么!”
“没错。”苏青时放下笔,“你当陆言为何收我为徒?只是为了自己下半辈子清闲罢了。
和你一样对陆言死心塌地的画迷还有很多,陆老头懒,又不愿让他的画迷们空等。于是,想要将我培养成他。”
闻栖辞诧异:“你是说……代画?”
“嗯。他和我爹是好友,知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便央求我爹要收我为徒。我极不愿。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他也算对我有恩,因此,我才静下心研习他的画作,直到完全掌握他的风格和技法。”
闻栖辞还是将信将疑。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画过画。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我画的。我不满意自己的画技,是因为从始至终都在模仿他的风格。
你在我房内看到的那些,都是我模仿名家的画作。我能很快学到别人作画的技巧风格,却再也画不出自己的风格了。”
“除了我的第一幅画,故离。”
闻栖辞呆若木鸡。
“你不信也没关系。”苏青时笑道,“我知道自己厉害得不真实。虽然,事实就是这样。”
他白了一眼,“你说得多,你厉害,在下不敢不信。”
苏青时眼若弯月,眸似星辰,望着他不服气的俊脸,叹声气,“再厉害又怎样,还不是输给你。”
“……可是,你到底喜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