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确实死在了战场上。
想到前世孤寂又冷厉的黑衣少年,程锦容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和怜惜。声音柔和了几分:“贺祈,你以后有何打算?”
贺祈眸光一闪,淡淡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短短八个字,透出无尽的冰冷和杀意。
程锦容凝视着贺祈,轻声道:“前世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未能偿还。今生有需要我帮忙之处,我绝不袖手。”
当然,只有报恩。
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事。
贺祈只当没听出程锦容的言外之意,微笑着点头:“好。”
顿了顿,贺祈又问起了程锦容:“你同样身负血仇,可曾想过要如何报仇?”
程锦容略一犹豫,不答反问:“裴皇后之事,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贺祈看着紧紧抿着唇角的程锦容,明知自己接下来的话语太过残忍,也不得不说:“你的亲娘,被已逝多年的太子妃和永安侯联手设计陷害,做了替身。如今在椒房殿里的裴皇后,就是你的亲娘。”
“六皇子,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三年后,这个隐秘被揭露,裴皇后在宫中自尽,六皇子大病一场后夭折殒命。”
“你的仇人,是永安侯,是二皇子,是当年揭露隐秘的郑皇贵妃,还有未来的储君大皇子。”
“你只凭一己之力,如何能报得了这份血海深仇?”
皇权至上,她的仇人一个比一个强大。她要如何报仇?
程锦容的唇角抿得更紧,目中闪过悲恸和苦涩。旋即,目光又化为坚定清明:“徐徐图之,一步一步慢慢来。我要先考进太医院,成为女太医。以后能正大光明地出入椒房殿,见到裴皇后。”
贺祈深深地看了程锦容一眼:“以永安侯为人,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你。你和永安侯注定会反目成仇。所以,你才坚持和裴璋划清界限。”
其实,你的心里还有裴璋。
……
贺祈的目光太过明**人,程锦容移开目光,不肯和他对视。
是啊!
前世的年少爱恋,两年的夫妻之情,岂能轻易忘却?
每见裴璋一回,心里的伤疤就被狠狠刺痛一回。鲜血淋漓地提醒着她,她和裴璋之间隔着如海深仇。
程锦容的反应,令贺祈眸光微暗。
一阵无言的沉默后,贺祈低声道:“对不起,你不想听这些,我以后不说就是。”
程锦容抬起眼:“贺祈,你为何心悦于我?或者,我该问你,你是从何时开始心悦于我?”
这回,轮到贺祈避开她的目光,不肯和她对视。
程锦容:“……”
他果然隐瞒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看贺祈的架势,问也不肯说。程锦容索性也不追根问底了,只轻声道:“贺祈,我身世复杂,进宫后生死不知。我一心只想见到我娘,无心也不想嫁人。”
你的心意,我注定只能辜负了。
贺祈想了一夜,早料到程锦容会这么说,既未反驳也未纠缠:“我知道了。”
程锦容:“……”
我知道了算什么意思?
程锦容将到了嘴边的话忍了回去,扯开话题:“你已是六品的昭武校尉了。何时进宫当值?”
贺祈答道:“此次入选的御前侍卫共二十人,五日后一同进宫面圣。”
之所以五日后,是因为这二十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贺祈受伤最轻,朱启珏负伤最重。
想到朱启珏那张肿如猪头的脸,程锦容哑然失笑:“朱公子头脸上的伤虽然难看,倒是没什么大碍。敷几日药膏,待进宫面圣之日,应该能消肿了。”
也最多消肿,青淤完全消退,是不可能了。
贺祈挑眉,也笑了起来:“我逼着他们三人一同操练,参加大选,是为了鞭策他们上进。其实,我心中有数,临阵磨枪效果不大。表弟能入选,委实出乎我意料。”
按着每年御前侍卫大选的惯例,一般只选十人。今年宣和帝龙心大悦,选了二十人。朱启珏因“坚韧不拔”的意志一并入选,确实是意外之喜。
提起宣和帝,程锦容心情复杂之极。
说恨,无从恨起。宣和帝不知“裴皇后”的真实身份,也被蒙蔽在鼓里。可亲娘裴婉如的悲剧命运,皆因宣和帝而起……
贺祈似是察觉出她复杂难言的心情,低声道:“以后,我在皇上身边当差。等你做了太医,也有个照应。”
语气中的笃定,令程锦容失笑不已:“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就连大伯父,也只是随口哄她。打从心底里,并不以为她能考进太医院。
贺祈凝望着程锦容,声音轻柔:“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或许是他话语里对她的自信有些灼人,程锦容心里涌起陌生奇异的暖流。
裴璋喜欢她的柔顺可人,会细心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可裴璋,从未以为她会真地离开裴家,以自己的医术立足世间。
在贺祈的眼中,她不是裴家表小姐,不是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娇弱花朵。她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程锦容!
“好,”程锦容舒展眉头,笑得愉悦:“待我考进太医院那一日,一定亲口将喜讯告诉你。”
“一言为定。”贺祈也笑了起来。
两人都似忘了之前“提亲”一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各自回到熟悉的安全的朋友身份。
……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朱启珏,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表哥,叶四和郑三也来了,都在外面等着你。”
片刻后,门开了。
叶凌云郑清淮一同挤眉弄眼:“贺三,你身上的伤势重不重?”
“对啊!程姑娘替你治好伤了没有?试一试,胳膊能不能抬得起来?”
贺祈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去演武场练练,不就知道了。”
郑清淮飞快伸手,重重拍了叶凌云的后脑勺一巴掌:“智者见智,淫者见淫。程姑娘为贺三看诊,你这个心怀龌龊之人,尽是胡思乱想。”
叶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