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表叔才扯开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真没那么不自在了。
她这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脚下的垫子,也已经被她踩脏了。
“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坏的天气还要麻烦你们来接我”长辈真心感到抱歉。
回头,她宽慰般的笑了笑“您别这样说,我也是陪同而已,再者依孔林这样的性子,他不会觉得是麻烦的”
和蔼的笑了笑,他微微低下了头。
末了想起来“丫头,你是孔林的女朋友吧”
微微一顿,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顿住,她解释“没,我跟孔林是很好的朋友”
可她清晰地感知到,自那一晚过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噢~,那真是可惜了,我瞧着你们很是般配”
这边,孔林已返回到果棚里,找到简易木床上的匣子,上头有被虫蛀的痕迹,缺了几个洞,他随处找了个防水的袋子装好,重新原路折回。
走到半路,脚下的泥泞越来越重,一脚下去皆是泥巴,几乎寸步难行。
山壁上有一处泥土越发松动,出来时发现路面已经倒了几株小树下来,歪歪斜斜的横在路面。
往山壁看去,只见他眉头一拧,目光所及处,那两株两人高的小树隐约间挂在上头,树根将要脱离山壁,正摇摇欲坠。
看了一眼拦在小路上的石块和树木,他意欲抓紧时间跨过去。
迈步一步步往前,随时注意着山壁上的情况,那倒在路间的树虽不粗壮,可枝丫长而繁复,挡着让他看不到脚下路面的情况,只得抬高了腿从中小心地跨过去…..
在车上等得不放心,为初还是决定下去看一下,便回过头跟长辈说了一声“叔叔,您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打着伞一路往里走,雨水打在伞面,噼里啪啦作响,震得她心也难平静。
一路走,观察四周的路况,山壁上不住的流下泥水来,土质松动,她踏着泥泞一路走,约莫十几分钟后才见到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面上一喜“孔林”
忙加快脚下的步伐,奈何污泥实在黏腻又厚重。
彼时,正欲跨过横在路边草木堆的孔林风雨中听到隐约的唤声,抬头去看。
当下眉头一拧,稍微拔高了声音“快回去”
为初只瞧见他被困在一堆草木前面,自然是不会听他的话,尽量快一些上去,两人合伙搬开障碍物总好过他一人。
看她不退反进,不远处的人愈发烧心,大踏步从一堆树丛间找到一个缝隙跨过去,那些细长繁复的枝丫乱糟糟的横在他周围,他需得推开一些才能有下一步下脚的位置。
雨声混合着风声,致使二人都听不到山壁上一株树木訇然倒下来,连接着树根的黄土与野草一并脱落,砰一声撞到了下面的草木,那周遭一米宽位置的土壤本就松动,上面的东西一撞上,当下就不堪一击,手臂长的土块连同树木滚落,孔林耳尖听到声响,只来得及转过头,身体便被一阵重物击倒….
眼前一幕叫为初根本始料未及,一颗心骤然间被死死扼住,眼睁睁看着他被击落,身体掉进草木堆中,那坠下的树木压着他,顷刻间便已叫她看不清他的身影。
一切只不过电光火石间,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山壁坠落的物体!
等回过神来,扔开伞开始竭力地往他跑去….
“孔林”她跑到跟前,慌乱得在眼前一堆的草木从里胡乱翻找。
一双手用力搬开眼前的树木,不住地呼喊他的名字。
直到奋力搬开一棵横生的枝丫与树木,郝然见到被压在底下陷入昏迷的男人。
一颗心几乎揪在了一起“孔林,你醒醒~”
她张开手往下伸,半个身子往前倾试图把他拉起来,可眼前手臂粗的树身阻拦着她,压在他身上的树一棵搭一棵,她很难轻易撼动。
豆大的雨珠肆无忌惮的打在他们的身上,每一口呼吸都凝结成雾气顷刻消散。
发现自己的行为徒劳无功,她惊慌地环顾压在他身上的树木,两颗树木混乱交叠,根部体积硕大的黄土被雨水滋润得凝结成坚固黏腻的大土堆,她试图用手去搬,可等同以卵击石。
“孔林,你醒醒….”心里的害怕越来越深,致使声音夹上哭腔。
发现自己一人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先拨通了119,等收了线,回头看来时的路,又看看前方被挡住的去路,匆忙中选择了来时的一条,最后看一眼昏迷不醒的他,纵使再放心不下,还是快速脱掉了脚上累赘的鞋子,朝路口狂奔…..
她光着脚跑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眼睛通红,摔了一跤又疾忙站起来继续跑,身上的衣服沾上泥泞,发丝贴在脸颊,脏乱狼狈——可她顾不得。
车上的表叔迎面看到狂奔而来的姑娘,看着她一刻也不停歇的直奔后车厢,满心困惑。
为初胡乱的在车厢翻找着,最后找到的都是扳手等替换轮胎的工具,派不上用场。
她拉开后座的门“孔林被树压着了,快跟我去帮忙”
乍一听闻,表叔顿时一惊,回过神来疾忙跟着她原路跑过去。
年过半旬的身子在风雨中打滑了几次,踉踉跄跄的跟在她的后头。
两人到达山体滑坡的位置,一瞧见眼前一幕,惊得表叔当即傻了眼。
“快,我们合力把上面的树搬开”她一秒都不敢耽搁,走上前抱着最上面的那棵树。
“啊…好”回过神来,表叔也慌慌张张的跑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抱着树身,为初在前,力气大些的表叔在后,奋力地将它托起,土堆终于开始挪动,两人竭尽全力把树推向一边,又去抱底下那一棵。
躺在草木间的孔林双唇紧抿面色通白,雨水从脸上蔓延落下,身体一片冰冷。
压在他身上的树木已经被搬掉,她慌忙蹲到他身边,胡乱地扒掉他周遭的断枝与杂草。
扒东西的手在颤栗,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寒冷。
表叔在一旁慌忙的清除周遭的障碍物。
“孔林,听得到我讲话吗”她轻拍他的脸,发现刺骨生凉。
“孔林,醒醒”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叫她越发慌了神,苍白的一张脸上只有眼睛是发红的。
头顶上哗啦一声,表叔循声看去,惊叫“不好,山体又要滑坡了”
本能地往安全的地带跑去,回过头来发现两个年轻人还在那里,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根本没有时间救那可怜的侄子,只得喊可以行动的那一个“丫头,快过来”
为初抬头看去,便见山壁上原本已经滑落过的部位的土堆再次滚落下来,手脚一阵虚软,本能的趴在孔林身上,一双不知反应的手死死抱住他的脑袋,用身体抵挡滚落下来的乱石土堆。
滑落的一小部分山体四下分散,黄土裹着石头一路翻滚,铿锵撞上了坠倒在路上的树木,又朝别处弹开。
表叔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抱着头看也不敢看。
她抱着孔林死死的闭上眼,恍惚间只觉得四周哗啦啦落下泥土杂草来,背上多了重量,可并未多大痛楚。
混乱中,怀中的人痛苦的睁开半眼,手臂上一阵清晰而强烈的痛楚折磨着他,又觉难以呼吸,恍惚间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透过那人的肩膀,看到背后奔流而下的黄土碎石….
他艰难的移过眼,认出怀里抱着自己的人——可他动弹不得。
一切尘埃落定,声沉音寂,表叔才恍惚的抬起头…
直到看到眼前这一幕,那一刻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重新回到了肚子。
“为初~”意识混沌中,她听到来自耳边的低哑的轻唤。
迟疑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完好无缺。猛地直起上半身,腰背头上满满的黄土泥泞哗啦落下。
怀里的人正拢着眉看她。
一颗心顿时高高提起“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认得出我吗,看得清我吗?”
一连串的问话,手忙脚乱的用眼睛四下检查,又急又忧,可他深色的衣物让她看不出痕迹。
“只是手脱臼了”他看着她为他忧为他急,一颗心又疼又不知什么感觉。
他的喜欢,要的从来都不是她以身涉险!
堵在心肺里的一口气这才重重的透了出来,她说“你吓死我了”
话一出口,眼泪也随之决堤,与雨水融合在一起。
可即使这样,他竟还是分辨得出来。心被不知名的东西刺了一下“别哭,让你担心了”
胡乱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眼泪雨水“我哭什么,这是水”
可话说完,控制不住的吸了一下鼻子。
“能起得来吗,脑袋有没有事”又忧心地检查他的头部。
他苦笑了下“恐怕是不行”
她心急如焚,眼泪继续又淌了下来“你再坚持一下,119跟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表叔匆匆的跑过来“孔林,你醒了,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没事,还撑得住”说话时手臂与脚传来一阵针钻般的疼,硬是忍了下去。
表叔又是愧疚又是自责,眼睛慌乱地在侄子身上来回游走,着实乱了分寸。
为初抬起头“叔叔,孔林现在动不了,要麻烦你回车上等着,等119来了之后来他们进来”
“哎,好,我这就去”
着急忙慌的转身往路口去,走到路边伞掉落的地方,把伞拿起来又折回去。
头顶笼罩了一层阴影,阻隔了雨水的降落,她抬起头来,入目是一顶灰色的雨伞。
“来,把伞撑着”
她接过,表叔沿着原路返回到车上。
将伞撑在二人头顶,她单手拧干一点袖子上的水,用袖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水珠。
孔林身有痛楚,可这般看着她,看她眼眶通红,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忧急,看她全身湿透,水珠从发丝滴落,坠到他的胸膛。
“不怕吗”许是因为受伤,嗓音比往日越发沙哑。
“怕什么”为他擦着水珠,眼睛移到他的目光里,与他对上。
“今天的一切”
“怕啊”
她说“可是怕,它也会发生”
“你是看得开,还是内心太强大”
“两者不都是好的吗”
“我们的立场换了,变成你宽慰我了”语气倒有点像无事人,除了有些虚弱。
擦脸的动作顿了顿,不知是生气还是担心“你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伤得重不重吗”
“你已经替我在意了”
闻言,看他一眼,甩开擦脸的手“我不在意”倔强又赌气。
可那伞,还是稳稳的架在他的上方。
她鲜少有这样的情绪,孔林知道,她是真的慌了。
“这里随时都有再塌方的危险,你去车上等着吧”说话已经有些有气无力。
她咬了一下唇,声音带着一缕强忍的哭腔“你让我丢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不是不敢动我吗,怕我哪处的骨头或神经伤了”
用手背擦去眼泪,她偏过头去不肯说话。
他苦笑了声“中午的时候真该先把你送回去的”
119跟救护车很快抵达,给他做了紧急处理,搬上担架抬到了路口。
医院里头医生在给孔林处理伤势,为初跟表叔等在帘子外面,身上的衣服淌了一地的水,两人皆都冻得唇色青紫。
“叔叔,您上车去换套衣服吧,这里我来守着就行”
“那你….”看着她也是浑身湿透。
“我身体素质好,还能坚持,您去吧”
“那好,我去换一套衣服,再给你们带点吃的东西”
“嗯”她点头。
孔林被换到了普通病房,身上的湿衣服换成了病服,她站在门口透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彼时的他躺在病床上昏昏睡去,脸色并没比当时好多少。
目光移到他露在被子外的右腿,打了厚厚的石膏,脖子挂着两道被树枝打出的红痕,过几个钟头越发红肿了。
收回目光,她转身去寻了医生。
敲门进去后,医生正伏案做记录,抬头看见来人,便是一阵诧异“小姐,你这衣服怎么还没换”
“医生,我问完我朋友的病情就回去换了”
医生却是微微蹙了蹙眉“我看你现在的脸色很不好”
“我想问一下他的伤势怎么样,伤在哪里”
看她不听劝,医生微微摇头叹息了一下“你先坐下吧”
她依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