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开始往前面走去,一步、一步,稳健、有规律!
太阳留在两人的身后,一点一点地映照下来。
宝湖镇不繁华,节奏便慢了下来,这里的人都不那么有急迫感。
他慢慢地走着,她趴在他的背上,发红的眼眶渐渐地已经没了眼泪,两人的体温透过身体传达到彼此的体内,不知道其实相互给予了安全感。
他往前走着走着,街道已经慢慢被拉在了身后,前面出现一个很小的公园,边上有小贩推着车贩卖棉花糖,车前围了几个小孩,兴奋地嚷着要这个颜色那个图案。
公园的空地上有几位老伯在下棋,人手一把蒲扇扇着风,蜿蜒的鹅卵石路上还有三两位爷爷奶奶光着脚在上面来回走。
孔林背着她走到小贩前,在那里站住了。
背上的她不明就里。
“麻烦按照这个给我来一个”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摊车上面插着的一个粉红爱心模样的棉花糖。
“好,等一会啊”
给剩下的两个小孩弄完了,最后到孔林的,摊主用木签熟练而利落地在出糖口转着圈圈,一壁挤出爱心的形状。
三两会,就已经成型“给”
摊主很自然地递给他背上的女孩,而他打开手机扫码支付。
她一时举棋不定,他又装着没察觉,只顾着结账。
没法子,她就只能接过了,毕竟人家确实也没手接。
结好了账,背着她,他的脚步迈进公园,绕着充满烟火气的小型公园闲庭信步地走一圈。
她的手圈着他,棉花糖就在脸旁边,香甜的味道若有似无地钻入鼻间。
手绕过那一边,她撕了一块糖放到自己的嘴里。
吃完之后,又撕了一块。
“味道如何”他问。
手绕过去,撕了一块到他嘴边,一边说“就普通棉花糖”语气还有一丝的倔强。
看了看面前的棉花糖,他嘴角有一个弧度出现,张嘴咬下。
“比想象中的甜”他如是说,棉花糖的甜似乎传染成了笑。
“你没吃过吗”彼时的她,有点很随口很随口一问那样的倔强。
“第一次”
也不奇怪“男性大多数不太爱吃甜”
她吃了一块,又给他投喂了一块。
他就这般背着她在阴凉处走过来,走过去,就像那些踩在鹅卵石上养生的爷爷奶奶一般。
因为要拿棉花糖,她的手在他身前绕过来,绕过去,不时也会喂他吃几口。
这样和谐的画面,在旁人眼里,成了恋爱中情侣的模样!
“你不累吗”嘴里含着糖,她问。
“不累”
“放我下来吧”
“再走会儿”
内心的阴霾早已经在他背上一步一步地一扫而空,除却记忆中的父亲,这个人,是唯一能让她安定下来的男人!
真神奇!
心里不那么沉重,忽然就起了取闹的心思,故意撑着他的肩膀往上抬了抬身子。
她这么一动,以为她要坠下去,他吓得忙把她抓紧。
她探出半个头朝他的脸上看过去,果真见额头上早冒着几滴汗。
“不是说不累吗”
“累跟热是两回事”似乎感知到了她心情的变化,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眼底裹藏着宠溺。
伸出手,她用手背给他擦拭去额头上的汗。
孔林停住脚,一时有点僵住。
空气中,氤氲出一丝甜蜜与暧昧的气息。
阳光从树叶缝隙之中穿透而下,落在一大一小的身影身上,映出斑驳好看的光影。
“我有点渴了”擦完了汗,她收回手。
左右看了看,在旁边阴影处找到一处长椅,他迈步过去,小心地把她放到椅子上。
“你在这边等我,我去买水”
为初坐在椅子上,吃完了剩下一点棉花糖,不远处传来声音,顺着声音来源去看,将目光投放到还在下棋的老伯身上。
“你怎么能悔棋呢”
“这哪里是悔棋,我是不小心放太快了,没看清”
“棋子儿落了就是落了,你这不叫悔棋叫什么,放下来放下来”
“我是不小心放快了,手滑,手滑,你别这么较真儿”
“棋品既人品”
两位博弈的老伯彼此谁也不肯让步,旁边观战的看个热闹。
看着看着,她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倘若将来她跟母亲也能平安到老,是否也会像这些老人家一样,闲暇下下棋,跳跳舞,活成一个可爱的模样。
收回目光,低头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鞋子,左边与右边的系法有些差异,那是出自她与他的。
将两只鞋子并行,她端详着,逃出来时,穿的是自己的鞋子,但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现在脚上这双,是他买的,身上的衣服,也是他买的——尺寸都是她的!
对于他对待自己的方式与情感,他永远都在她的想象之外!
一年多的时间相处下来,她自问她的身上没有让他值得如此深情相待的东西,甚至她想,这一次的失踪,他心里的情感也早已应该随时间与现实淡化。
她奢望过,如果能有一个人来拯救自己,她希望是他!
可直到看到他真真切切地像个英雄一般披荆斩棘朝她而来时,她又恍惚了,没有真实感。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拉回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木为初。
抬起头,看他拧开瓶盖,将水递给自己。
“谢谢”她接了过来,瓶子握在手里,是常温的。
在她身旁落座,他随后才打开自己那瓶。
随意扫去一眼,见着他手上那瓶还蒙着水珠,是冰镇的。
两个人同时拿起水,喝水的动作很齐。
她喝完了,他给接过来,阖上盖子放在自己的旁边,然后抬手看了看表“快要到时间吃药了,你身上的伤也得抹药”
“再坐一会儿”她不愿意又回到那味道浓重的医院。
此刻的她,有几分使小性子的姿态,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语态,却已经叫他的内心泛出欢喜来。
至少代表,她不那么封闭自己了。
“我还有多久能出院”
“再过三天”
转头看她,他语气温柔“不放心阿姨?”
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算作默认。
“早上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阿姨我跟你在一起,所以别太担心”
闻言,她转过脸来看着他,微蹙的眉头显露她的困惑。
“怎么了?”他问。
“在想你什么时候跟我妈这么熟”
他笑而不语。
………
拳击馆.
守门的木头待在外面绣自己的十字绣,没发现窗口那里一张小脸挤在那边看了他半天。
最后不耐烦,大力地拍了拍门。“砰”地一声…..
“握草”木头从廊道上咻地立了起来,惊恐地左右张望。
“这儿”透过玻璃口看得清清楚楚的三月不耐烦地喊。
他转头,反应过来,一颗心这才慢慢归了位“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敲这敲那,自从遇上你,我心脏承受能力都差了”
“你才别一惊一乍的,一点动静就咋咋呼呼”
“啊换你你不吓到啊?”
白他一眼,不想跟他在这上面浪费口水。
木头也白她一眼,臭着个脸弯腰捡起地上的十字绣,拍拍上面的灰尘。
“我口很渴,你能不能去拿瓶水给我”
“你才吃完饭多久就口渴”
“今天的菜多咸你不知道啊”话出口,总觉得自己口音怪怪的,被外面这个人都给带出东北口音了。
“我怎么不觉着咸呐,就你那舌头金贵”
瞪了他一眼,三月讽刺道“盐巴你都能生吃”
“真是麻烦”嘴里虽这样念叨着,还是转身去宿舍里拿了一瓶水。
拿完水折回到门边,对着窗口不耐烦地说“往后退”
有水那三月就不跟他磨蹭,往后面退到固定的位置,然后等门开对方把水扔进来。
手往里一甩,木头果然如她猜想那样,用扔的方式。
矿泉水在地上滚了几圈,三月上去拿,一拧,没动,再拧,还是没动,只能用衣服下摆包着瓶盖,再用力扭。
最后虎口处又红又麻,依然开不了。
跑过来又站在箱子上,质问“你动了手脚吧”
木头刚坐下拿起绣花针,又听得这一声质问“又咋了”
“盖子打不开”
“打不开你用力点不就行了”
“我用力了能打开要跟你说?”
以为她故意找茬“你爱喝不喝”
“你是不是粘了胶水上去”
“我闲得慌吗”
讽刺意味十足地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十字绣“你可不就是闲得慌吗”
“喝你的水吧,别来打搅我”
她气鼓鼓地回到里面去,将水扔在一边,抱着双手不说话。
坐了好半天,实在渴得难受,捞过一旁的水又开始扭。
换了手、换了姿势,甚至把瓶子夹在腋窝下,可瓶身都快要被她挤变形了也不见盖子松动一些。
“啊~”她仰天不耐又厌烦地哀嚎,甩着自己发痛的手,颓废地放弃了。
环顾四周,看看这三面死气沉沉的白墙,重重叹息一声,咚一声瘫在了床上。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她幽幽地唱,唱着唱着,哽咽了。
努了努嘴巴,又接着唱“跟着爹爹,好好地过呀,就怕爹爹,要后娘呀,娶了后娘,三年半呀,生个弟弟,比我强呀…..”
殷商来到地下室,木头在旁边低眉顺眼地不敢说话,就见二少爷站在门口,双手插着口袋侧身对着,似乎是在听里面可怜兮兮的歌声。
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半晌,见他示意自己把门打开。
“弟弟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泪汪汪啊”
她委屈地唱着,浑然不知他慢慢地走了进来,唱到动情处,又倔强地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
他高大的影子站在她的头顶,像个幽灵一样无声又无息。
眼睛捕捉到她眼角坠落的一颗眼泪,又很快被她随手拂去,幼稚的歌声里似乎裹挟着天大的委屈。
只见这女人忽然间停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余光又看着她原本放在肚子上的手在床上摸索,他的眼睛便跟着她一块动,见她摸到床边一瓶水,扭了扭盖子,没动静,便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隐忍着没发火,末了又自顾自叹息。
..................
三月高举起矿泉水,无聊又难过地摆来摆去,给自己打发时间。
忽然有什么东西一扯,手里的瓶子从虎口处滑出,消失在手中。
吓得她立马转身,仰起头趴在床上往前看。
那张脸一纳入眼帘,刚流过泪的晶莹的眸眼立马拂过厌烦。
看着他拿过水,轻松一扭,死死粘连的瓶盖啪嗒一声轻响,又还给了她。
迟疑而防备地扫过那张脸,对方直勾勾地也看着她,依然一点感情都没有。
抬手,三月还是接过了那瓶水,开了盖,仰头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怎么也不能亏待自己。
一整瓶的矿泉水,她喝掉小半瓶,先停一会把嘴里的咽下去,然后仰头继续灌。
直到一瓶水去掉了一半,方才停下来,微张着嘴喘息着,神情犹如活过来了一般。
这才有闲心搭理他“你来干什么”语气像平常一样的不客气。
“我觉得你有点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他还是那样冷冷的声音。“这是我的地方,你过问我?”
三月没怂,语带嘲讽“你的地方那你拿去好了”
“不要耍你的嘴皮子”
不屑地抬起下巴,反问“不然呢,我还能动手吗”
她的话音落了没多久,他抬起手朝她探过来,三月小心脏顿时往上一提,上半身咻地朝后一倾斜。
他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一脸的警惕中还藏着惧怕。
凉薄地讥笑“不是很能吗,怕我?”
脸倔强地一抬,她嘴硬道“怕你个毛毛虫”
他一脸冷漠,探手拉起她的衣领扯到她嘴边,粗鲁地擦去对方嘴角的水渍。
三月又是恶心又是惊疑。
“把你脸上表情收一收”说话间放开她的衣服,嫌弃而漠然地在自己袖子上擦了一擦。
回过神,她忙抬手用力擦着刚才被他碰过的部位“你有病吧”
“你有药?”殷商非但没生气。
这种高傲睥睨一切的姿态让三月恼火,转过脸去低声咒骂“上次就应该让你流血流到死了才好”
他不再与她多说无益的废话,孤冷的眼扫了一圈连他自己都嫌幽闭的地下室“看来你把这里当家了,忘了我抓你来这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