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她每一日地来打扫一遍,总是觉着说,为初回来要是看见房间的东西落了尘,一定是要不开心的。
她屈下膝,下意识想在床上坐下来,屁股还没触碰到床垫,赫然想起女儿的习惯——穿出去过的衣服是要换掉才能上床的。
便拉开桌前的椅子,坐在了上面。
因年龄增大而不再清澈明亮的眼眸看着屋内的物件,瘦小的手轻轻抚过桌上的书籍、笔筒、学生的花名册,浑浊的眼透着浓重的思念。
轻轻地呢喃“也不知你现在身在何方”然后,又回归静谧。
……..
她静静地坐着,半晌声音又起“不过妈相信孔林,更相信你,不用多久,你会回到妈身边”
“所以啊~”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妈会好好生活,不会像之前那样了,你都没结婚,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没颜面跟你爸交代”
“妈要谢谢你那位朋友”她低语,仿佛身边真的有一个人与自己说话。
当日那一字字一句句犹如暮鼓晨钟,叫她醍醐灌顶!
在为初的房间坐了许久,直到外头有敲门声响起,敲了几次,她方听见。
手搭着桌面跟椅子撑着站了起来,带上房门,走到大门处,透过猫眼看了看外头,不禁生出一阵诧异。
遂开了门。
“阿姨”
一具高大的影子罩下来,一弦需抬起头来“孔林,你怎么来了”侧身给他让了位置。“快进来”
他提着东西进来,礼貌征询“需要换鞋吗”
“不用”
二人一前一后进客厅。
“您吃饭了吗”
“还没有呢”
闻言,孔林的目光在屋内巡了一圈,找到厨房所在,厨台上干净空荡,主人没有一点要开火做饭的意思。
循着对方目光看去,一弦解释“冰箱还剩两个番茄,打算待会儿饿的时候煮点面”
“那正好,阿姨能不能跟我一起吃,刚才经过我朋友的西餐厅,打包了一些食物”
她有些意外,看向他手上的袋子“欸~好”
然后去拿他手里的食物“来,我们到餐桌那边”
她一边解开系扣“你说阿姨活这么大岁数了,一点礼数也没有,还要客人带饭来”
“如果有机会,下次您下厨一次,当还给我了”
她很淡的笑了笑“好”
这么长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算有过笑意,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将手里的牛皮纸盒放在茶几上,孔林走过去,帮忙一一打开饭盒。
蒸腾的雾气在盖子上覆了一层水珠,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慢慢地钻进她的鼻腔。
“这是番茄意粉,放了一些柠檬,酸酸甜甜应该会开胃,这个是牛仔骨,椒盐做的,还有一份鸽子汤。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他一一介绍。
“怎么打包了这么多”望着眼前色泽勾人的菜肴,一弦不好意思的同时又觉得眼前这年轻人为何这样子贴心。
“您家里有干净的剪刀吗”
“有,我给你拿”
她转身去橱柜里拿剪刀,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方才反着递给他,然后又拿了两份碗筷。
对方拿碗筷的同时,孔林将一块块的牛仔T骨以剪刀剪成小块。
待一弦拿好东西回头时,瞧见他这副举动,有些微的讶异,又敛好心神把碗筷摆好。
给两只碗盛上了汤,一老一少这才开始吃饭。
席间二人并未有过多的对话,换做以往,女儿有异性朋友来家中,外型又是这样的优秀,一弦定是多番关心、诸多询问的,可如今,没有人有这样的心思。
这一顿饭,孔林是刻意过来的,从长辈拿起筷子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留意着她的饭量,少之又少,对方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筷子便总是趁着她不留意时夹两块牛肉,等碗里的意粉少一些,又自然而然地添一些进去。
“这两天我去了几个地方,找到了一些线索”
他的话一出,一弦的注意力便立刻聚集,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紧张与期冀。
“我已经叫朋友帮忙,很快就会有消息”
“好,好….好”她连连说了几个好,眼里转瞬便含上泪光。然后打起精神给他的碗里添了一块牛肉,郑重又感激“阿姨谢谢你”
他笑了笑。
一弦又开始吃饭,不时给他添些菜,吃了几口已经有些饱腹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碗里的东西总也吃不完的感觉。
半个小时后,孔林道别,临走前顺走带走了垃圾。
望着回归寂静的房子,她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却不似往日那般悲戚,反倒多了一抹安心。
洗好了仅有的两个碗具,回到沙发上,方才发现茶几上有一袋东西。
她疑惑将它打开——是一瓶红酒。
上头贴了一张纸条,一弦撕下,看清上面的文字“阿姨,如果睡不着,每晚洗完澡后喝一小杯可以帮助入睡”
这一晚上,她都不知收到多少次的意外与温暖。
看着纸片上苍劲有力的文字,她一个人喃喃自语“将来若是为初嫁给你,那该有多好”
……………….
被阮噤在柴房的为初一大早就被强迫抗走,困在一所逼仄的山洞里,四肢被绑得严严实实,连嘴巴也被胶带粘住。
看守的人是老财父子,二人坐在洞口,扔她一个人在洞里。
“爸爸,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啊”
智力缺失的翘翘代替为初问出心中的疑惑。
老财回头扫了她一眼,眼神含着冷漠,而后以慈祥的语气回答儿子“小孩子不用管这些”
他唯唯诺诺“可是媳妇在里面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的,翘翘跟爸爸在这里待一会儿,等到可以走的时候你大嫂会来通知咱们的”
山壁上滴着水珠,在这仅半人高的小洞穴里,为初只能被迫地侧躺在湿濡的地面,她的眼睛望着洞穴外的老财,仇恨而冰冷。
她之所以被转移,是因镇上又派了警察到来,居委会事前会通知,所以他们并不很怕事件曝光——只要把人藏好。
江sir等人一间间走访探查,一个多小时后到了老财这一户。
院门虚掩,他敲门进入,院子里一位年轻妇女正在井边打水洗衣,大厅门槛前一位阿婆正抱着婴孩在逗弄。
一行三人进入院中。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们是锦田派出所的警察”他一壁说,一壁朝百姓出示证件。
几人笔直朝年轻一些的姜花走去,她捞水的手落了个空,桶里的水撞到井边,发出轻微的声响。
老财婶看似没有慌乱,抱着小孩上前了几步抢先说话“我们村怎么会有警官来呢,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上次来调查,只是经居委会这一层,并未直接排查村中的人户。
江sir调转方向跟老财婶说话“我们来搜查一个失踪人口”
“哎哟,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失踪呢”怀中抱着婴孩,她晃动着身体,语气颇是惊讶。
揉搓衣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姜花埋头搓洗着衣服不敢作声。
不知何故,江sir余光朝对方扫了一眼。
“我们只是循例来调查一下,希望你们配合”态度客气。
“当然当然,我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警官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sir纠正“你们只需要在合理的范围内配合我们就行了”
“是是是”
含着一丝锐利的眼朝这户人家屋子扫视一圈,问“这家有几个人”
“警官,5个人,我还有我老伴,还有小儿子跟这个大儿媳妇加上大孙子”她满脸和善淳朴的笑。
旁边一名警察负责记录,江sir与他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跟名册上的人口数符合”
“大儿子呢”
一张枯瘦的面容忽然拂过悲戚“大儿子去年没了”
闻言,江sir语气缓和一些“你老伴跟小儿子呢”
“噢,他们去地里做工去了,还没到点回来呢”
“可以带我们到处看看吗”
“没事没事,随便看”老财婶显得很和善无害。
三个人开始循例分散检查家中的每一个角落。
老财婶抱着宝贝孙子跟在江sir的后面,一脸的驯良。
各自检查完了,同事前来汇报“江sir,没有什么发现”
她的笑始终挂在嘴角,隐约中仿佛加深了。
江sir“既然没有什么发现,那我们就先收队了”
“好,几位警官慢走”
三人跨出门槛,经过始终不发一语的姜花身边时,江sir又看了对方一眼。
彼时洞穴外的老财肚子绞痛难忍,抻长了脖子往自己家里的方向看——自然也看不到什么。
又回头扫了扫洞穴里的女人一眼,想着她毕竟被绑得这么严实,又有儿子在这看着,自己去解决一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
便一脸痛苦的对儿子交代“翘翘,爸爸去上个厕所,你看紧你媳妇,不要让她出这个洞穴一步,知道吗”
翘翘半懂半懵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爸爸”
老财十万火急,抱着肚子飞快地朝空地处跑去。
看着对方离开,为初将目光落在少不更事的翘翘身上。
“呜~呜~”试图叫他。
听到媳妇发出声响,翘翘连忙回头朝洞里探长了脖子“媳妇,你怎么了”满满的关心。
“呜~”她甩了甩头,眼神朝嘴上的胶布示意。
半晌,翘翘会意“你是要我帮你解开胶布吗”
“嗯”她点头。
为难覆上白胖的面容“可是爸爸会说我的”
闻言,她没再动弹,只是一双幽沉的眸看着他,瞬也不瞬。
须臾,他委屈扁了扁嘴,被看得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犹豫一下自顾自说了声“爸爸只是叫我不要让媳妇走出这里,撕胶布应该不怕的”
然后便爬了进去,手指捏住胶布的两个角角,生怕弄疼了她,小心翼翼地撕开…..
他的动作极轻缓,专注地撕着胶布,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为初可没有时间等他,脸朝另一边猛地一转,大半的胶布嘶啦一下全部撕下,捏在他的四根手指中。
翘翘一下子又惊又心疼,咧着一张嘴,神情看上去疼的仿佛是他而不是她。
她发丝凌乱,岩壁滴落的水渍与汗渍混合在一起,转头目光直击他眼底,藏不住语气的一丝焦灼“你能不能帮我解开绳子”
他一点都没犹豫“爸爸不让我解开的”
山洞狭小,他跟她靠得很近,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她的,赞叹道“为什么你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会发亮”
目光不时看向洞口,她按捺着内心的焦灼,尽量耐心诱哄“我的手很疼”
“可是…..”他想说爸爸不让,可是看见她的眼睛,又有些说不出口。
“你帮我松开一会儿,你爸爸回来之前再绑上,可以吗”
“你真的很疼吗”
双唇紧抿,她点头。
内心一番斗争,不舍得自己的媳妇受罪,翘翘还是帮她解开了。
他的动作不娴熟,慢慢吞吞,为初心急如焚,目光不住地越过他注意洞口。
等到好不容易解开了手上的绳子,一圈圈紫红色的淤痕缠满了手腕的位置,看得翘翘心疼不已。
苦着一张脸,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似的“我给你吹吹”
刚低下头要帮她吹一吹,为初将手探到脚踝处,心急地解开脚上的绳子。
翘翘见状“媳妇,脚上不能解开”
她一边艰难的解,一边哄骗“你看我手上的伤这么严重,脚踝也很疼”
这些人是惯犯,但凡她逃离的可能性高一点,就会将她四肢死死绑在一起,她的手根本动弹不得,既解不开,又站不起来。
翘翘很单纯“你放心,等时间长一点,我爸爸就不会绑着你了”
他深信她会像大嫂一样,过一段时间爸爸妈妈就不会那样关着她了。
紧紧绑着自己的绳索终于解开,她的呼吸停住,看向旁边的男人“我好久没吃东西了,你能不能去给我找一点吃的”
“可是爸爸不让我回家”他有些为难,然后忽然灵光一现“地里有番薯,媳妇,你吃不吃番薯”
她吐出一个单音“吃”
整张脸发出亮光来,似乎对媳妇满意自己这个提议很骄傲“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挖来,你一定不能出去哦”
“我不出去,你洗干净点”
“嗯”他开心的点头,倒爬着出了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