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药田着实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无非就是检查一下灵药的长势,检查一下账本,在灵田中绕几圈,她在秋耀怀中缓了缓便觉得无聊了,挣扎着要下来。秋耀将她放了下来:“不要跑远了,只有灵田周围才能去。”
她蹲在一块灵田上观察一颗肉芝,伸出粉嫩的小手指戳了一下肉平平的根茎,肉芝晃了晃,不动了,她觉得很新奇,又戳了一下,肉芝抖了抖,不动了,她看了看,换了只手,再戳了一下,肉芝一下子缩进土里,连粒小箐都没留给她。
她呆了,看着空荡荡的药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再抬头时秋耀已经走远了,只留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了。
她跳起来拍了拍衣服,绕着药田开始小跑起来,哥哥不在她好无聊的,本来她只是想追上哥哥,但追着追着就找不到哥哥了。周围变成了参天古树,挡住了本就不强的日光,留下一片昏暗,她有些不太明白她怎么就到了这里,指尖捏了个诀,唤出一缕火焰照明,她开始努力寻找回去的路。
所有的树看上去都一个样,她绕了好久突然一脚踩空掉到一个地道里,泥土湿湿的,入手处有些冰凉。
“上古血脉的味道......”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她耳边飘过,她微微缩了缩脑袋,觉得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脸过去了。
“你是谁?”她将指尖的火焰变大了些,壮着胆子问。
一股冰凉的风吹过她的脸,她手中的火焰闪了闪,最终还是熄灭了。一点黑影像是直接从泥土中挣脱而出,眼睛是两朵幽绿的火焰,此刻怔映着她苍白无色的面孔。
“竟是小有鲲氏,真是少见。”黑影怪笑起来。
那该死的冰凉触感又来了,她努力将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姓秋,不是什么鲲氏。”
“这种话骗骗别人还可以,可你耳朵上的子安玉坠可是有鲲氏的至宝......”黑影绕着她转了一圈,那种冰凉的触感越来越明显,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将她冻结......她猛地向地道深处跑去,黑影在她身后惋惜地叹了口气,本来她站的地方已经凝成了一块玄冰:“就差一点了。”
黑影将玄冰捏成碎片,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像猎人戏耍自己的猎物一般,丝毫不担心猎物会跑掉。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深,却觉的温度越来越高,本来她以为是自己跑热了,直到看到眼前的一片岩浆才明白这一切不是错觉,她无路可走了。
黑影优哉游哉的跟了上来:“怎么不跑了,小有鲲氏?你们这一族可是一向以速度闻名啊,可不能就跑这一点路就跑不动了啊。”
她扶着墙微微喘息,觉得喉咙简直干到极致,像有一团火将要灼烧殆尽,她猛地跳开,一团火焰升腾而起,黑影啧啧了两声:“还真是警觉的小有鲲氏呢……”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没了那种灼烧感,她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正常。
黑影却只是轻笑一声:“十方幻境一旦结成,除了从外界破阵,里面的人绝无可能出去,你是逃不走的,死了这条心吧。”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在家的阿娘,还没有吃过的糕点,院里没有开的紫萝,却唯独没有想到秋耀,可下一秒,面前的世界完全破碎,秋耀提剑走来,巨大的气流吹起他玄色的衣角,本就冷肃的面容此刻更是若玄冰冰寒,她哥一把将那黑影抓入手中,一掌捏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秋耀就打了她一巴掌,继而狠狠地将她揽入怀中,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还好你没事。”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她哥那样失态,连握剑的手都在发抖,他珍重而又小心的抱住她,仿佛她是天下最贵重的宝物。
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任由他抱着,后面的事她记不清楚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秋家,只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自己该乖一点,不要那么任性。
以前有旁支弟子看不惯她的骄纵,私底下嘲笑她有公主病,秋耀听到后却说:“她本就是公主,谈何公主病?”她那时不以为意,后来却追悔莫及。
没错,她曾是秋家的小公主,是她哥的掌上明珠,直到一切毁灭,她才意识到,曾经的她,有多么幸福。
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她微微睁开了眼,面前是彦卿的脸,她唇角扯出一缕笑意:“师父来了。”
彦卿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最后只是道:“那个叫云洛的,毁掉了阵眼……大阵破灭之下灵力震荡……你受了很重的伤,若非我来的及时你就要没命了。”
“师父想来是舍不得我死的。”她微微眯起眸子,似在享受这春日暖阳,目光却是微微垂下,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竟是梦到了秋耀,她以为自己会哭,会伤心,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那些隐秘的,被她藏得很深的情绪又开始蠢蠢欲动,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窗外宽大的佛桑叶摇曳,她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她像是被困在牢笼里,那些东西拼了命的想要毁掉她,她只能把自己关起来,告诫自己不要出去,却又忍不住诱惑,即便是血一样的记忆,却有着那样美好的过去,让人无法舍弃。
她将目光移向窗外,淡金的长发散落而下,在日光下仿若白雪。
秋耀,你说要我好好活着,那我便好好活着,活成一个人人羡慕的样子,那些往事,或甜或苦,终究只有我一人知道便好。
云洛直接被逐出了玄派,竟敢硬闯紫御峰,彦卿真人震怒,一掌废掉了云洛的丹田,云家虽是气不过,却也不敢挑战这修真界第一人的实力。
“你听说了吗,其实那云洛并非因为硬闯紫御峰才被逐出玄派的。”
“那是为何?”
“你知道吧,彦卿真人两年前收了一个弟子,宠爱的很,据说云洛是因为惹到了她,才让彦卿真人下如此重的手。”
掌门虽然下了命令,令派中弟子不得妄议此事,但此事依旧在不知不觉中传遍了整个玄派。尤其是那位还在云洛被带回云家的第二天,就大张旗鼓的搬去了灵云峰。
灵云峰的大师姐如素奉师命一早就等在了峰顶,迎接那传说中极为不好相处的彦卿徒弟,一直等到中午才看到遥遥天际一道红色法器飞来。
等法器飞近了才看清法器上的人,少女端端正正的坐在九雀折扇上,扇面上火红的朱雀更衬得她面色苍白如雪,身后跟着一叶朴素的小舟,舟上正是秋意寒的两个随身侍女。
如素看着被侍女扶下来的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我来吧。”
灵云峰从山底到山中央皆种满了灵药,山顶才是诸多弟子居住之处。
如素将少女引到一处小阁外,阁楼倚山而建,小桥流水,奇花异草,连小路都由水光流转的天青石铺成,初初一看,便觉得奢侈。
秋意寒手执一面罗扇,微微挡住了小半张脸,另一只手被侍女扶着,从法器下来走到小阁不过一里,这位彦卿高徒额角已生出细密的冷汗。
“多谢。”秋意寒轻轻舒出一口气,“我这两位侍女就拜托师姐给我安置了。”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阁楼亭台,雪白的鞋踏上天青石铺成的路,波光粼粼的水纹和她裙摆繁复的荷叶纹相映成景。无论别人说什么,这位彦卿高徒确实生了一幅好皮囊,如素看着少女摇曳生色的背影,突然又想到师傅的叮嘱,说是这位年纪虽小却身娇体弱,此番来灵云峰暂住就是来休养生息的,让她好好照顾,想到之前瞧见的冷汗,这体弱也着实有些太弱了。
“师妹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为师妹诊脉。”不知为何,看着秋意寒的背影,如素脱口而出。
“那就多谢师姐了。”秋意寒微微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