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定吉这句话,不禁让父女二人诧异万分。只听千叶定吉继续分析道:“了解兄长为人的大多不会相信此事是我千叶家指使,但为何传言愈演愈烈,好像是……好像是有人背后操纵一般。幕府非但没有澄清,反而有推波助澜的意思。朝中各派矛盾重重,幕府与各地强藩冲突不断,出自我北辰一刀流的官员不在少数,兄长不得不防啊!”
听完千叶定吉的这番话,千叶周作突然沉默了下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又该如何?
以往以自己日本第一剑客的名望,没人敢针对千叶家,针对北辰一刀流,但现在凭空出现了一位两百年一遇的剑圣,任谁都看得出,自己绝不是空山一叶对手,第一人位置易手导致名望大跌,或许有些人真的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借千叶家与空山一叶的手,达成某种政治目的了。
从走廊外传出“腾腾腾”脚步声,一名弟子急匆匆的走到众人面前道:“师傅,定吉师范,官府来人了!江户奉行长坂四郎大人说是奉幕府之命前来拜访。”
千叶周作与千叶定吉对视一眼,随即说:“佐奈,你先回去,不不担心。左卫门,请长坂大人进来吧。”
长坂四郎乃掌管江户行政、司法之人,属于幕府三巨头之一的大老直属,位虽不高但权利很重,往日江户城中如果有重要事件告知各家道馆,一般都会由其属下藩头负责,有什么事是需要他亲自出马的?此事极不寻常!
“不知长坂大人亲自前来有何贵干?”千叶周作面对外人,立刻重新变成目光直指人心的剑豪,客气而不失威严的做派,任谁都要暗赞一声不愧为顶级剑客!
长坂四郎面对千叶周作的气势压制稍稍有些不适,但依靠幕府,本身便代表莫大威严的日本最高暴力机构,他心中亦丝毫不惧。
他淡淡的回应道:“千叶阁下,本官奉命特来通知幕府的决定,三日后,由您本人和空山想念流空山一叶进行御前试合,以解决这次贵馆遭受的不白之冤。另外,将军大人非常不希望两位日本剑术最高者之间产生不愉快的隔阂,同时也借助这次机会,让全江户乃至全日本武士们瞻仰顶级剑客的剑术。这道旨意今天便会发布,本官此次乃提前通知,望千叶阁下做好准备。”
“御前试合?!为什么?我们千叶家与空山一叶的事算不上矛盾,自会解决,用不着……”
“无理!”长坂四郎厉声喝到:“将军大人和幕府的决定岂容质疑!”
千叶周作拦住还想继续争辩的千叶定吉,语气有些沉重的问:“长坂大人,请问此次御前试合是用真剑进行吗?”
“当然!二位身为绝顶剑客,用木剑岂不徒让外人耻笑,还是说千叶大人害怕……”长坂四郎立时感觉对面的千叶周作气势勃然而发,在有如实质的剑气刺激下,自己的毛孔骤然缩进,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起身逃离。
不过这股气势消失的更快,千叶周作缓缓道:“我知道了,多谢长坂大人。”“告、告辞。”长坂四郎几乎是俩滚带爬的站起身,狼狈而去。
望着对方的背影,千叶定吉忧虑的说:“兄长,此次御前试合来的太过突然,恐怕朝中有人欲对兄长不利。”
千叶周作徐徐起身,犹如一柄直指苍天的利剑,充满一往无前的气魄:“定吉,你还记得吗,一刀流的要义?所谓‘一刀始,一刀终,必死必杀’!在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中,以硬碰硬,以强对强,以必死之心斩出生路,御前试合又有何惧!”
“兄长……”千叶定吉眼角噙着泪花,有多少年不曾看到兄长剑意冲天的样子了,即便对方是剑圣又如何,生死对决兄长还从未输过。
“定吉,我拜托你件事,是以兄长的身份而不是千叶家家主的身份。明日起,你继任北辰一刀流二代目宗主和玄武馆当主之位,两家道馆合二为一,以你‘小千叶’的剑术和智慧,定能将北辰一刀流发扬光大。”
“不!绝不!”千叶定吉听闻这种类似交代后事的吩咐后,一向冷静的他立刻激动的跳起来大喊道:“北辰一刀流不能没有兄长,大不了拒绝此次御前试合的要求,以我千叶家和兄长的名望,幕府必不敢怎样!”
“剑客的事看来终究需要用剑来决定啊……”千叶周作感叹,随即用一种看破生死的语气悠悠道:“我若战死当场,千叶家还是那个千叶家,北辰一刀流依然是江户最强流派之一;我若避战,世上将再无千叶家立足之地……你不必多说,随我去宣布此事,为了流派,为了家门,此事不容你拒绝!”
说完,几乎是强拽着一脸悲戚的千叶定吉向着前厅而去。
他们早已注意到一直在偷听谈话的千叶佐奈娇小的身影急速冲出玄武馆,不过此时,二人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与此同时,空山流道馆也接到幕府要求御前试合的命令。
不过与前去玄武馆传令的一脸桀骜的长坂四郎不同,此次前来通知的是幕府的高家相谷平助,此人专门负责掌管幕府的仪式典礼,以及钦差朝臣的接待工作,别看他一副温和老好人模样,但俸金高达1500石!官级与大名并列,是绝对的幕府高层人物。
他正温言对着一脸冷酷的空山一叶说着:“就是这样,此次御前试合是将军大人和井伊大老直接下令,不允许双方任何人拒绝。”
随即若有所指的说:“剑客对决嘛,还是要全力以赴才好,井伊大老曾私下对我吐露,不分出生死的御前试合是不完美的,而不管是大老本人还是家庆将军都极其厌恶这种缺憾。唉,也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讲,那么,就当我没说过吧,呵呵,人年纪大了,脑袋似乎也变糊涂了,咦?我说什么了吗?”相谷目露精光,哪有一点糊涂的样子。
空山一叶仍旧冷冷的装冰雕,大野不二早已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聪慧的小五郎赶紧接口道:“相谷大人只说三日后御前试合,其余什么都未曾讲过,一旦有任何其他方面的流言传出,为维护大人和幕府威严,大人尽可下令杀之!”
相谷平助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恢复成那副老好人的模样,起身告辞而去。
“呸!老狐狸!幕府尽是这种无耻之人才日渐衰弱,早晚有一天扫清这些鼠辈!”看到对方走远,小五郎立刻破口大骂,又颓然叹道:“看来这就是幕府的本意了,这分明是威胁老师一定要在试合中杀了千叶周作前辈,真是太卑鄙了!”
“如果我不杀千叶周作会怎样?”空山一叶直接问道,他对于这个时代的规则仍旧不是很清楚。
小五郎忧心忡忡的说:“老师,躲不掉的!以幕府的昏庸和无耻,如果在试合中不杀千叶前辈,那么说不定将军会直接下令再比一场生死决胜局,不是说不定,以弟子看来简直是一定的!”
“哦?如果我拒绝再次比试呢?”
“呃……那、那会当场让老师切腹……”
“如果我还是不答应呢?”
“啊?!这、这……老师可是武士啊,怎么可能拒绝将军下达的切腹命令?!”
在桂小五郎看来,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武士看来,切腹,是以死之道诠释武士之道,是武士的特权,同时也是神圣的。
身为武士,要对自己的主人言听计从,保持忠诚,而将军在理论上是天下所有武士的共主,虽然很多武士换主子如换衣服一样随意,私下里不知多少志士想要推翻腐朽的德川幕府,但当将军当面要求一个武士切腹时,哪个敢不从?
真当将军身边的旗本是稻草人不成?与其抗命后被人像狗一样捉住绞死,还不如以切腹的悲壮保全名誉。
“呵呵,我是武士吗?我出仕过他德川家吗?我享用过幕府一文钱的俸禄吗?”空山一叶的表情越发冰冷,“我这一生中,还从未有人能命令我做出任何我不愿做的事情,死也不能,包括他德川家庆。这就是我的剑道!”
桂小五郎和大野不二呆呆的看着空山一叶,似乎想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尤其是桂小五郎,心中的崇敬简直已经溢满。
他也意识到,以老师的性格绝不会坐以待毙!那时会出现什么情景,小五郎不用想就能知道。
片刻后,他更加担忧的说:“老师……你可知江户城中有多少人马?大藩头、藩头、组长、组众、旗本、足轻,加上衙役、捕吏,以及无所不在的目付们,加在一起不下万人之众!御前试合当天更是警戒森严,估计光守备本丸的侍卫便有数百人,何况本丸之外还有二丸、三丸、西丸、北丸……即便老师剑术通神,冲不出平川门便会被人堵死,要知道能充当守卫的都是精锐武士啊!”
这番话另外的意思就是:老师你不杀千叶周作,你自己就一定会被杀,这是一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