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冬梅却不理会他的呼喊和追赶,只顾向前跑着。
本小海毕竟是男孩子,所以他刚下半层楼梯的拐角处追上了姐姐。
他拉住姐姐的胳膊,不让她继续跑动,“姐,你这样闹情绪可不好啊,咱爹还在生病呢。”
由于奔跑,本冬梅此时已经是娇喘吁吁得了,她只是瞪眼看着本小海,并不说话。
“姐,咱安静一下好吗?”本小海继续劝慰道。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本冬梅的怒火终于爆发。平时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一旦发火,却也有火山喷涌的气势,“为什么就不告诉我呢?”
本冬梅的伤心已经转移成对本小海的愤怒,“咱爹得了这么重的病,你带他来县医院检查,又带他到省城的医院检查,你早就知道是吗?”
“姐,你别生气。我是早就知道,可是我也不确定啊,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错误的啊。”本小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姐姐冷静下来,他只有尽所能地解释。
本冬梅不再说话,大声呜呜呜地哭泣起来。这里是楼梯的拐角,加上马上春节,不是特重病人都已经回家过节了,所以基本上没有人到这里来。
刚才在病房门口,她不敢大声哭泣,怕惊了已经病得不轻的老爹。现在,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揽过本小海,就趴在他的肩膀上哭起来。
现在的本小海刚到一米六的样子,已经比本冬梅高出了一小块。想让姐姐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配合姐姐,他半蹲起了马步。
本冬梅一会儿伤心欲绝,为老爹的绝症;一会儿又气愤填膺,为弟弟对自己的隐瞒。
本小海艰难地伸手在姐姐的背上拍打着。他能理解姐姐此刻复杂的心情。换做是自己,如果是突然知道父亲得了绝症,还不知道会多么地六神无主呢。辛亏自己是重生的人,能够预先知道了老爹的命运。
不过,预先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对老爹的疾病束手无策,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姐姐,咱得坚强起来。”本小海见姐姐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他才试探着开口道,“虽然咱爹命不长久,但咱不能泄气啊,咱得伺候好他,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少遭些罪。”
本冬梅的脑袋里早已是一团糟,哪里听得进本小海这些大道理,只是一个劲地嘟囔,“咱爹的命咋这么苦呢。”
本小海无语地看着姐姐,又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也不再说什么,只能让她自己安静下来。
终于,本冬梅像是哭累了,身体绵软地蹲在了地上,一下一下用袖子擦拭着眼泪。这形象,那还像青春年少的女孩啊,分明就是一个豪不讲究的村妇。
反正这里也没有人来,没人注意到她的形象。即使有人看到又能怎样,在得知自己的亲人得到了绝症的时候,谁还能估计到自己在他人严重的形象呢。
本小海也跟着蹲了下去,和姐姐一样,他的心情也是无比复杂。他也真的很想像姐姐一样嚎啕大哭一场。可是作为一个几十岁的男孩子,他只能把眼泪咽回到肚子里去。
终于,本冬梅像是经过了一场洗礼,她突然地就站了起来,对本小海说,“我去食堂买饭,无论怎样,咱们都得吃饭。”
“这就对了嘛。”本小海的心终于放下。他知道,姐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一定是想得差不多了,不会再像刚才那样钻牛角尖了。
看着姐姐缓慢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了楼,本小海回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很快就回到了病房。他怕在他们不在的时候,父亲这边再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好在,本光明此时正慵懒地斜躺着,茫然地看着输液器里的液体一滴滴地滴落。
听见本小海进门的动静,他抬眼看了看儿子,脸上竟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现在,他是真的对儿子女儿产生了依赖的感觉。有他们在跟前,无论自己的身体如何,他都会感到踏实些。
“爹,这会儿你感觉如何?”本小海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还是很不放心地问,虽然他知道老爹并一定会说出他真是的感觉。
“挺好的。”果真,老爹的回答就是这样的。
“哪里不舒服,你就直说啊,我好能及时找大夫处理。”见老爹没再回答自己的话,本小海又盯着输液瓶看了一会儿说,“怎么还不来加止疼药呢。”
话音儿没落呢,咯吱咯吱的小推车声音响了起来,一会儿门便被推开了,刘彩琴护师又进来了。
“本光明,加0.1豪克马啡。”刘彩琴看着本小海说了一句后,用一片薄薄的砂石片在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的头部划了一下,然后用手一掰,嘎嘣一下,小药水瓶头部齐刷刷地断开。
她用针管吸了一部分出来,加到正在滴着的输液瓶中,又用力晃了晃输液瓶,算是摇晃均匀了。
“就加这么一点点止疼药?”本小海看到小玻璃瓶中还剩了一半的液体,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总感觉剩下的那些会被浪费掉。
“这都是遵照医嘱的。”刘彩琴像是猜透了本小海的想法,解释着说,“止疼药都有副作用,不能用过量的。”
当然本小海能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觉得剩下的那些如果放置起来,肯定会被污染的,只能是被扔掉的,所以他才会觉得浪费。
只是,老爹只需要半个小药瓶的止疼药液,浪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好生照看着啊。”刘彩琴离开的时候,又是嘱咐了这样一句话。本小海的脸不禁红了,自己刚才打盹造成的血液回流,大大地降低了在刘彩琴护师严重的形象啊。
“爹,咱打上了止疼药了,身上很快就不疼了。”本小海像哄小孩一样对本光明说。
“嗯,嗯。”不知道是药物立马起到了效果,还是本光明的心理作用,他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现在就不疼了呢。”
“这药还挺管用的啊。”本小海竟然有种惊喜的感觉。只要老爹不感觉疼了,不那么受罪了,他的心里就觉得踏实了。
其实,世上哪有这么立竿见影的药物呢。一方面是本光明的心理作用原因,他确实感觉疼痛减缓了一些;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让儿子女儿过分的担心,所以也就不再说那疼痛的事情了。
而本小海,却真的信以为真了。只要父亲感受不到痛苦,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最后的时光,就算是尽了最大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