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灵馨的声音,她背后孤零零的都城,和西漠慕容氏的千军万马之间回荡,更回荡在沈衣雪的心上,久久不散。
自始至终,沈衣雪都无言以对。
不管一开始是出于什么目的,就凭她的出现而扭转了整个东灵与西漠战场的局面这一点,她无可否认!
女帝灵馨说完之后,又静静地看了沈衣雪片刻,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沈衣雪背后慕容氏的旗帜,突然抬手招了招。
那个一直都跟在女帝灵馨后面十来步远的随从立刻小碎步上前,双手恭恭敬敬地拖这一个以红色丝缎蒙起来的托盘。
看那凸起来的形状,应当就是东灵的国玺了。
沈衣雪一瞬间又被刺痛了眼睛,动了动嘴唇,却仍旧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嗫嚅了半天,也只说了两个字:“灵馨……”
“陛下——”话刚开口,就被那随从的声音打断。沈衣雪只觉得这声音有三分说不出的熟悉,于是下意识地打量了那随从一眼,顿时整个人都楞在了原地。
褚扬承?!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他的尸体都还是沈衣雪最后给收拢起来,埋到那一堆碎石之下的!
沈衣雪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个低眉顺眼,却和褚扬承一模一样的随从,半天说不出话来。
能在这个关头,跟随女帝灵馨出城的,自然是亲信,心腹,只得信赖的人。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褚扬承?
沈衣雪正疑惑的时候,那随从也正抬起头来,正与沈衣雪的视线接触。
一瞬间,如同电光火石,又如同闷天骤然响起的惊雷,在沈衣雪的脑海当中骤然炸裂开来!
这个人,这个眼神,不是褚扬承还能是谁?
褚扬承直勾勾的看着她,无声地咧嘴二笑,仿佛在说:“好久不见。”
沈衣雪只觉得整颗心都沉了下去,终于忍不住失声向灵馨道;“这个人……这个人是……”
女帝灵馨对于沈衣雪的惊讶视而不见,神色仍旧淡然:“我身边一个随从,也是唯一一个有胆量陪我走出城门的随从。”
沈衣雪一时哑然,眼角的余光却在女帝灵馨身后的“随从”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挑衅和嘲讽。
她心中一急,道:“他不是你奉养的国师,褚扬承么?”
女帝灵馨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国师?褚扬承?我从未奉养过一位叫做褚扬承的国师?”
如果灵馨回答褚扬承神秘失踪,甚至是指责沈衣雪杀了褚扬承,一切都是早有预谋,沈衣雪都可以接受,可她却偏偏说根本就没有褚扬承此人!
沈衣雪愣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当初,不是你派遣褚扬承去宝应城迎接于我的么?”
女帝灵馨的回答再次出乎了沈衣雪的意料,她冷笑一声:“雪儿,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我记得,我明明是给单将军下的命令,让他请你前来京城一聚,若是你不肯来,便不必强求。怎么到你口中,还多出来一个什么褚扬承?”
“可是……”沈衣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顿了片刻,才道,“为何不让单将军跟你出城?”
女帝灵馨冷笑:“他若出城,还会容我说这些话么?”
沈衣雪顿时更觉尴尬,然而却再次瞥见女帝灵馨背后那“随从”讥诮的眼神,心中更急:“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沈衣雪道,“当初,你不是还怪我背着你,和单将军计划袭杀褚扬承的事情么?”
女帝灵馨继续冷笑:“背着我,和单将军袭杀一个不存在的褚扬承么?雪儿,你是在同我开玩笑么?”
“灵馨!”沈衣雪岂能听不出她语气当中的嘲讽之意,也知道此刻的女帝灵馨根本就听不进自己的话。然而事情涉及褚扬承,她却又绝对不能不弄清楚,于是只要耐着性子继续道,“我没有开玩笑。”
女帝灵馨点点头:“身后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自然不是玩笑!”
沈衣雪很是无奈:“灵馨,你当真不记得褚扬承此人?”
女帝灵馨道:“降表一刻未呈,国玺一刻未交,我就还是东灵的女帝,请称呼我为陛下。当然,你这西漠的天照圣母,也大可不必给我这最后一刻的尊重。”
“好吧,女帝陛下。”沈衣雪无奈,只有先顺着灵馨的话往下接,同时屈了屈膝,算是行礼,“沈衣雪有礼。”
“哈哈!”女帝灵馨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直刺人心,“我这亡国之君,竟然还能得你这天照圣母一礼,面子还当真是不小。”
她似乎无意再同沈衣雪说下去,一转身,走到那随从跟前,伸手去接那蒙着红色缎布的托盘。
同时,沈衣雪感觉到,背后西漠慕容氏的阵营陡然一阵安静,落针可闻!
东灵的女帝灵馨,这是要亲自献上国玺?
就连人群当中的慕容智也忍不住眼睛发亮,死死地盯着人那蒙着红色缎布的托盘,屏住了呼吸!
女帝灵馨的苍白而瘦削,完全没有一般女子的温软柔润,反而是如同男子一般骨节分明,拇指和食指的地方甚至还有一层薄茧。
阳光之下,她手背上的青筋愈发显眼,如同青色的小蛇蜿蜒。
沈衣雪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女帝灵馨的身上,更落在那个与褚扬承一模一样的“随从”身上。
那“随从”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然而沈衣雪却总能看到他低敛的眉目之下那一抹讥诮与阴险。
也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陡起!
那“随从”一下将蒙着红色缎布的托盘扬手扔出,另一只手却是猛地环上了女帝灵馨的腰肢!
红色的缎布被风吹起,托盘上,一块方形的石头骨碌碌滚落出来,转眼没入枯黄的草丛中。
即使只是惊鸿一瞥,沈衣雪也能够看到,滚落出来的,真是只是一块灰扑扑的方形石头,和国玺根本就不沾边!
再看那“随从”,一手抄了女帝灵馨的腰肢,另一只手中却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雨伞来!
雨伞被迅速撑开,沈衣雪的视线瞬间被挡,只能看到伞下露出来的两个人的四只脚,却是根本就看不清此刻灵馨与那“随从”的表情!
沈衣雪心中暗道不好,拔下伽蓝冰魄针就朝着那银色雨伞刺了过去!
银色雨伞猛地打开,此刻又猛地合起,再次露出了伞后的人来。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女帝灵馨却已然消失不见!
“灵馨呢?”沈衣雪又惊又怒,忍不住开口问道,“她在哪里?”
那“随从”手中的银色雨伞再次撑开,遮住头顶日光,朝着沈衣雪咧嘴一笑:“我们又见面了,雪儿。”
一声“雪儿”,让沈衣雪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也终于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果然是你,褚扬承!”
褚扬承手中的银色雨伞转呀转:“雪儿,你怎么忘了?我是女帝灵馨的随从,不是国师褚扬承。”
沈衣雪手中的伽蓝冰魄针再次闪过一抹七彩光华,遥遥指向褚扬承:“把灵馨交出来!”
褚扬承摇摇头,叹了口气:“放心,女帝灵馨,此刻还好端端地在城内。”
沈衣雪一时无从分辨褚扬承这话的真假:如果,女帝灵馨当真还在城诶,那么,方才与她所看到的,与她对话的又是什么人?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褚扬承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方才你看到的,只是我幻化出来的一道投影而已。”
“你?”沈衣雪重复道,“幻化出来的投影?”
褚扬承似乎十分得意:“怎么样,足以以假乱真了吧?”
沈衣雪又问:“那方才她说的那些话……?”
褚扬承道:“那个自然是真的。不过不是在你眼前说,而是在她的的大殿之上,龙椅之前,站着说的。”
沈衣雪点点头,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又问:“那你是如何做到的?”
“想知道?”褚扬承挑眉,邪笑道,“你和我洞房,我就告诉你,如何?”
沈衣雪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褚扬承竟然如此的厚颜无耻,楞了一下,才道:“无耻!”
“那就是不答应了?”褚扬承道,“没事,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沈衣雪气得涨红了脸:“你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
说到这里,一直都在观望的慕容智终于沉不住气了,又见女帝灵馨突然消失,只有褚扬承一人,料定不会有太大危险,于是朝夜天隐使个了眼色,二人一同朝着沈衣雪的方向走了过来。
褚扬承挑眉:“天狐月瑶的后人,来了。”
他不说西漠慕容氏,却说天狐月瑶的后人,再次让沈衣雪心中一凛,似乎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她初遇月瑶的时候,月瑶曾经说过,其实她在修真界的实力,就足以飞升。只是天机门的无定老人告诉她,她在还有尘缘未曾了却,会影响到飞升。
天狐月瑶这才会滞留人界青楼多年,直到沈衣雪的出现。
让天狐月瑶待在人界青楼,了却尘缘的人,是天机门的人。而此刻的褚扬承,也明显和天机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衣雪心中一动,问褚扬承:“无定老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褚扬承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样一个问题,下意识地撇嘴,不屑道:“他?一个老顽固而已!”
老顽固?
“你说,天机门的无定老人,是个老顽固?”沈衣雪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这也太过不敬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