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微海这一番话，众人一时半刻还真无法反驳。沉默了片刻，雪暮寒看了看桃花姥姥脚边的三个，还有孔微海身后的一个，问：“还有一个妖修呢？”

“那个？”孔微海道，“已经送……”

“过去”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众人就感觉头顶上空有一片柔和的纯白光芒缓缓落下，紧跟着一个声音响起：“他在这里。”

声音低沉充满磁性，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之意，仿佛高高在上的神。

不等众人抬头找到那声音的来源，一道黑影就从那片柔和的白光当中急速坠下，发出“砰”地一声闷响，落在孔微海脚边。

众人这才看清，那道黑影，竟然是一只毛色乌黑透亮的豹子！

孔微海当即变了脸色，蓝莹莹的真气凝聚在双掌间，抬头朝着那片白光怒声道：“言寂，你过分了！”

那只豹子，让沈衣雪和历劫，轩辕瞬间联想到极乐间的各种兽女，心中一突，不过随即就发现也只是体型比较大而已，完全和兽女扯不上关系，也就松了口气，就听到了那句“言寂”。

言寂？

沈衣雪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还会有再次见到这个人的一天，而且，竟然还是在人界？

柔和的白色光芒愈发柔和，缓缓落下，其间似乎夹杂着无数细小的杂质，细看之下，却发现那竟然是无数只有米粒大小的火焰，闪电，水滴，气旋，花瓣，树叶，飞禽，走兽……各式各样，不一而足，却又细巧精致，活灵活现。

男子的白衣无风自动，似乎在安抚着白光中那些细小生灵，其中两片花瓣十分顽皮地落在他的眼睫处，被他抬手挥开，继续绕在他周身飞舞。

他的目光清冷，出尘，仿佛带着万年亘古的寂寞，却在看到沈衣雪的一瞬，如同冰川消融一般，泛起一丝柔和的暖意，稍纵即逝。

言寂！

天界之主，言寂！

言寂的目光很快落到剑拔弩张的孔微海身上，淡淡道：“过分的人，是你。”

孔微海一指脚下那具黑豹的尸体：“就算是你不允许我将这几个妖修送入天界，也大可不必如此不留余地吧？！”

言寂似乎完全没有感应到孔微海的怒意，目光和声音一样淡然，不悲不喜：“害他性命之人，是你。”

孔微海楞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言寂淡淡垂眸，目光落在那具黑豹的身体上，不置一词。

孔微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挥，一道蓝色的光芒漫过那黑豹的尸体，片刻之后变了脸色：“他的真魂呢？”

“已经完全溃散。”言寂淡淡道，同时伸出手来，摊开的掌心出，赫然出现一颗龙眼大小，乌黑透亮的光球。

沈衣雪的目光瞬间被那光球吸引，这才发现，那光球乍看乌黑透亮，细看之下，竟然有只小小的黑色豹子在其中若隐若现。

孔微海的脸色再变，正要开口，却听言寂又道：“这些，只是我在他真魂溃散之时所收集，并无完整。”

“其余的，应该是散入了天界与人界的虚空之间。”他看了孔微海一眼，“若是你现在肯入虚空去寻找，说不定还能再收集一些回来。”

言寂的语气虽然清冷无波，然而其嘲讽之意却十分明显，让孔微海的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孔微海伸手去抢那黑色光球，言寂不动，也就任由他夺了过去。

一直没有开口的桃花姥姥，目光从言寂的身上移到孔微海身上，最后落在那棵黑色的光球上。她伸出一根素白手指，轻轻点在孔微海掌心的光球上。

片刻之后，孔微海问她：“如何？”

“太过残缺，意识也不完整。而且……”桃花姥姥轻轻摇头，她有些犹豫地看了孔微海一眼，“我强行将他送入天界的时候，也的确是遇到了不小的阻碍。”

孔微海的神色复杂，变换不定，沉吟了片刻，似乎有些不甘心地又问桃花姥姥：“当真问不出来？”

桃花姥姥素白的指尖闪过一抹桃红光芒，将那颗黑色光球瞬间包裹，同时微微蹙起了眉头，片刻之后，才缓缓说了两个词出来：“不容，撕裂。”

沈衣雪的目光在言寂，孔微海，桃花姥姥之间来回逡巡，见三人一时都不再开口，于是轻轻道：“可以，将那个给我看一下么？”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指向了孔微海指尖的黑色光球。

历劫和轩辕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前者眉头微皱，后者却是一脸疑惑茫然，显然是并未达成共识。

孔微海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以一道蓝色真气，托着那黑色光球递到沈衣雪面前。

沈衣雪并未立即接过，目光反而是落在了孔微海那道蓝莹莹的真气上面，道：“微海宗主，你的真气……”

方才，在惊怒之下，加上孔微海身份的变化，雪暮寒直呼了孔微海的性命，显然是已经彻底与对方划清了师兄弟的界限，所以，到了沈衣雪这里，“微海师伯”也就跟着成了“微海宗主”。

孔微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边瞟了这雪暮寒，一边道：“衣雪师侄……”

话未说完，就已经换来了雪暮寒重重一声冷哼：“衣雪！”

沈衣雪瞬间明白过来，缩了缩脖子，夸张地后退一步，退到雪暮寒身边，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师父。”

孔微海无奈地看看雪暮寒，又看看沈衣雪，终于将他被打断的话说了出来：“别忘了，你还是我妖宗的副宗主。”

沈衣雪显然没有想到孔微海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茬，她这副宗主本来就是顶着个虚衔，也就不曾放在心上，不曾想此刻却被孔微海提了出来。

既然无法否认，沈衣雪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于是看着孔微海，又说了一句：“宗主。”

孔微海心中无奈至极，一时却又挑不出毛病来。他朝着雪暮寒拱了躬手：“暮寒师弟，当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雪暮寒不置可否：“过奖，过奖。”

孔微海看看雪暮寒，又看看沈衣雪，苦笑一声：“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妖宗着想，又不曾损害过你们师徒的利益，也不算违背天道。能不能就不要如此针对我了？”

沈衣雪就又看了雪暮寒一眼，顺带朝着历劫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历劫和轩辕的目光却都落在孔微海递过来的那颗黑色光球上，因此竟是没有留意沈衣雪的眼神，沈衣雪也就只得悻悻作罢，转头看向孔微海。

雪暮寒见她一双灵动的眼珠子不住转来转去，却又不回应孔微海的话，也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轻咳一声，道：“衣雪，妖宗的副宗主？”

虽然这所谓的“师徒”关系早已是名存实亡，不过见雪暮寒沉下脸来，沈衣雪仍旧不免心虚了一下，急忙垂下头去。

不过也只是一瞬，沈衣雪就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开口说话，哪怕解释不通，也得向雪暮寒解释两句才行。

“师父，我……那个，当时的情况……”沈衣雪开口之后就更后悔了，因为这件事情，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雪暮寒接口道：“事急从权，也无不可。”

沈衣雪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忙讨好一般地朝着雪暮寒笑了一下。

雪暮寒心中叹息，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平淡，微微挑眉，看向孔微海。

孔微海无奈苦笑，再次朝着雪暮寒拱了拱手：“暮寒师弟，我这个师兄，当真是要甘拜下风了。”

话虽如此说，他却没有再给雪暮寒开口的机会，反而再次看向沈衣雪：“衣雪师侄，可是有所发现？”

回到正题，沈衣雪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一指孔微海托住黑色光球的真气：“这就是发现。”

孔微海随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的真气，楞了一下：“什么？”

沈衣雪又道：“真气颜色。”

“我的真气颜色……”孔微海本来想说，我的真气颜色不是很正常么，不过还没有说出来，突然就反应了过来，变了脸色。

他和桃花姥姥会来到人界，纯粹是个意外，桃花姥姥的本意也并非人界，只是凑巧而已。所以也就根本没有想过，他们的真气，来到人界之后，会是什么颜色。

原本，在新生成的天界当中，不论是佛修，魔修，道修，妖修的真气都是发生了改变的，而言寂这个天界之主就更不用说了，在沈衣雪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肯定又发生了某种变化。所有在刚一出现的时候，众人才会看到那一道囊括了各种缩微事物的柔和的白光。

孔微海和桃花姥姥的真气，自然也不会例外，至少也应该是那种半透明的，其中再隐隐地透出原本真气的颜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或者说，和当初在神界的时候一样。

孔微海看了桃花姥姥一眼，后者微微蹙起眉头，思索片刻，看向沈衣雪：“如果是因为天界新生灵气，与人界的天地灵气不相容，那么为何我与……宗主在人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不适应的状况？”

说到“宗主”二字的时候，桃花姥姥明显顿了一下，语气十分生涩，显然这两个字并不常挂在嘴边。

沈衣雪又看了一眼桃花姥姥脚边的另外三个妖修，然后一伸手，终于是将那颗黑色光球接了过来：“这就是他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