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沈衣雪和历劫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单天鹰就留已经示意手下去追查,此刻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而那两个健壮仆妇,显然也是早就经过了审问,被押到近前之后,也不用单天鹰再问,看也不看那位县太爷范大人,就一五一十地将昨夜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先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都是县太爷身边的心腹仆人,唯一的差事就是,隔三差五地从李府暗中将李家小姐接到县衙。
至于接到县衙之后的事情,自然就不归她们这些下人管了。
单天鹰问:“从何时开始?”
其中一个仆妇答道:“大约两年多以前。”
两三年前?
沈衣雪一愣,看向单天鹰,问:“李府后花园中的那棵桃树,又是从何时出现的?”
单天鹰于是又向两个健壮仆妇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两个仆妇却是不知,毕竟他们也只是下人,虽然是县太爷范大人的心腹,所知却也只限于她们所接触的那一部分。
沈衣雪想了想,又问:“你们家老爷,又是从何时收李家小姐为义女的?”
“也是两年多以前。”这个问题倒是容易回答,两个健壮仆妇几乎异口同声,让一旁趴在地上的县太爷几乎一口气没上来。
沈衣雪道:“也就是说,你们家老爷,自从收了李家小姐为义女之后,就隔三差五地派你们去接人?”
“是,而且一般都是夜间,然后趁着天色未明之时,再送回去。”
沈衣雪又问了几个问题,两个仆妇也都一一回答了,此刻倒是没有人顾得上指责她越俎代庖,代替单天鹰发问了,反正就算是提出来,单天鹰也不过是将她的问题再重复一遍而已。
到了此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这位突然到来的亲卫大将军,对于沈衣雪的态度,十分不一般。
单天鹰看着地上抖如筛糠的范大人:“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范大人狠狠地剜了一眼两个仆妇,张了张嘴,突然道:“这两个人下官根本就不认识,诬陷,她们这是诬陷!”
沈衣雪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家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位范大人,就是见了棺材都不肯落泪!
单天鹰道:“诬陷?你的证据呢?”
两个仆妇既然能成为县太爷范大人的心腹,脑子自然不会太笨,也明白此次揭发的后果,对视一眼,好像商量好了一般,交替开口:“前年花朝节过后第三日,老爷背着夫人,第一次将奴婢二人唤到跟前。”
“当时老爷赏给我们一人一个元宝,十两左右。”
“然后吩咐不许声张,暗中去长泰大街从南数第四条巷子里面接人。”
“当时奴婢二人还不知对方身份,只知道对方是个女子,身量苗条,带着面纱。”
“之后的十日之内,奴婢二人一共趁着夜色接了那女子三次,在第四次的时候,因为突逢夜雨,这才在巧合之下,得以窥见小姐的真颜……”
单天鹰抬手,示意这两个仆妇暂停,然后才嘲讽一般看向范大人:“范大人,还要说这是诬陷么?也当真亏得这两个妇人心思敏捷,片刻之间,时间,地点都编排得如此详细!”
范大人低着头,冷汗如瀑,目光急速闪动,思索着应对之语,只是两个仆妇自从两年多以前就负责暗中接送李家小姐,其余的事情或许所知有限,然而对二人之间的事情却是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
“还有,若当真是诬陷,她们又是如何得知那位李家小姐的闺名,还称之为‘小姐’?”单天鹰继续道,“她们诬陷你,又有何好处?”
范大人两只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正巧瞟到了沈衣雪,于是不假思索急道:“肯定是被那妖女所蛊惑!大将军,你有所不知,她和她身边那个白头发的,一飞就是几十丈高,多少人都追不上……”
单天鹰道:“这么说,你是追过他们了?”
范大人只好点头。
“何故追赶他们?”单天鹰又问。
“因为……”范大人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私闯民宅,还拿刀抵着主人的脖子,意图不轨……“
“哦?”单天鹰继续追问,“所图为何?”
范大人开始擦汗:“这个……下官不知。“
他想了想,又急忙辩解道:“实在是这三个妖人太过厉害,下官手下的差役,根本就抓不住他们。”
沈衣雪忍不住插嘴道:“抓不住?那我们再入宝应城,你又是如何得知,用了何种手段,将我和历劫擒住的?”
历劫也跟着补道:“宝应城里,那些犯人都是我放出来的。”
他一指沈衣雪手中的战天剑:“就是以此剑,劈开了牢房大门,你可以去对照痕迹。”
范大人似乎对于历劫的主动承认有些意外,楞了一下,这才朝单天鹰急道:“大将军,你也听到了,这个人已经主动承认,他私纵囚犯……”
单天鹰点点头:“也就是说,你承认他之前是被你抓入大牢中了?”
范大人又是一愣,似乎感觉到自己好像落入了陷阱,然而一时半刻却又不及细想,只得犹豫着答道:“是……”
单天鹰道:“那你现在可以说了,既然他们三人能够飞起几十丈高,你又是如何将人擒住的?”
此刻已经是上午时候,阳光逐渐炽热起来,范大人却觉得被冷汗浸湿的衣衫黏腻冰冷,好像无数毒蛇的信子在舔舐一般。
单天鹰的问题要回答,还要合情合理。可若是要合情合理,就势必要将那神秘的黑袍人推出来。
而那黑袍人的来历,则是沈衣雪和历劫最为关心的问题。
范大人犹豫了很久,才道:“是……是有高人指点。”
单天鹰穷追不舍:“高人合在?
“这个……”范大人又开始擦汗。
他与黑袍人之间只有交易,以沈衣雪换取李家小姐的恢复,随后再以历劫换取李府后花园桃树的重新回归,除此之外,对于对方竟是一无所知。
何况,他就算是知道那黑袍人的身份来历,也不能说!
只要涉及到黑袍人,就必然要涉及到他私下与对方的交易,涉及到许多不能言说的秘密。
“你说的高人,”他不回答,单天鹰却主动开口替他说了,“就是那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当中,就连眼睛都被兜帽遮起来的人?”
他冷冷道:“那人本将军已经亲眼见过,就不用你回答了。”
不用回答?
范大人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悬在半空的心尚未来得及落下,就听单天鹰话锋一转,一指沈衣雪,问:“你可知她是何人?”
“她?”范大人楞了楞,不解地看向沈衣雪,“她是……一个会妖法的女子。”
单天鹰道:“她是如今东灵帝国女帝陛下唯一的至交好友,也是……”
他本想说,还是曾经西漠国的“天照圣母”,转念又一想,现在的西漠早已归顺东灵,而沈衣雪这个天照圣母的身份,也只是被曾经西漠的慕容氏所承认,此刻再提出来,只怕还要为沈衣雪招惹不少麻烦,因此也就将没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不管是原本的东灵,还是后来归顺东灵的西漠南平,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有一件事几乎是人人皆知:女帝陛下终身未嫁,就是因为此刻眼前这位亲卫大将军。
而这位亲卫大将军终身未娶,却并非因为女帝陛下,而是因为女帝陛下曾经的一位至交好友。
所以,单天鹰这个亲卫大将军,不论走到哪里,也不论对方的地位高低,都会给他三分面子。
而此刻,单天鹰竟然直接说,他眼前这个正值妙龄的女子,竟然就是女帝陛下的“至交好友”,那岂不就是说……
范大人突然有些不敢再联想下去,同时心中也纳闷,分明是这样一个风华绝代,倾城绝艳的女子,不知比那李家小姐高贵美丽了多少倍,他怎么就会被那个李家小姐所蛊惑?
沈衣雪闻言也是一愣,她离开人界虽然不知具体是三五年,还是十八年,然而终究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对于人界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一无所知,对于整个东灵帝国几乎人人皆知的这个“传言”,自然也就不知,所以也就不知道,单天鹰口中“女帝陛下的至交好友”这几个字背后的真正含义。
她所惊讶的是,单天鹰此刻竟然提到了“女帝”,提到了“至交好友”几个字,脑海当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当初与灵馨在圣女岛上所发生的种种,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灵馨?”
东灵帝国,女帝灵馨。
单天鹰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心中也就释然,却感觉被历劫握住的那只手一紧。她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历劫,却见对方的神色竟然带着些微的惶恐和不安。
沈衣雪一愣,实在不知历劫这惶恐不安从何而来,于是下意识地以眼神询问,却不料历劫却已经垂下眼睑,并不与她的目光接触。
她正犹豫着是否开口询问,眼角的余光却见那范大人突然以额头触地,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就连地面似乎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下官都是被那李家父女蒙蔽蛊惑,才会犯下如此大错,”不过两句话的工夫,那位范大人已经将额头磕出一片青紫,甚至都有鲜血渗出,“还望大将军开恩!”
他身后跟来的那些师爷,衙役,捕快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跟着跪下认罪求情。
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