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被那人骨长链束缚住腰身，离葬神山越来越远，视线当中逐渐只剩下葬神山隐隐的轮廓。

笼罩在她周身的那一层青黑色鬼雾，不但没有伤害她，反而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青黑色的护罩，将她保护在了中央。

沈衣雪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又低头看了一眼依旧牢牢在腰间的人骨长链，心中转了无数念头，沉吟片刻，突然开口试探地问道：“白玉沉？”

她本来只是猜测性的试探，却不料腰间的人骨长链竟是微微一震，上面所附着的那一层淡淡的青黑色气息微微流转，紧接着脑海中一道神念传来：“雪儿，你果然足够了解我。”

沈衣雪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两个字即使只是在脑海中浮现，也是无比恶心。同时也有些诧异，不知道白玉沉的神念是从何而来。

环顾四周，除了腰间的人骨长链和周身那一层淡淡的青黑色鬼雾，就连一片云彩也看不到，更不要说白玉沉那个不人不鬼的身影了。

而白玉沉的神念，却已经再次在脑海都响起：“刚刚还夸你冰雪聪明，怎么一转眼就又如此糊涂地可爱，你是在找我么？”

如此熟稔的语气，亲密的态度，让沈衣雪再一次皱眉。她也懒得以神念回应，没好气地开口：“若非一时糊涂，当初早在修真界的时候，就该杀了你！”

腰间的人骨长链再次轻微震颤起来，与沈衣雪的肌肤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化雪禅衣，那种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浑身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衣雪皱眉低头，就看到上面那一层青黑色的气流，如同溪水一般全都朝着自己腹部的一根人骨上面汇聚而来，转眼之间就将那一个原本苍白的骨头染成了青黑颜色。

再一转眼，那个青黑色的骨头就从人骨长链上面脱落下来，悬浮在沈衣雪的面前。

沈衣雪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盯着那一根青黑色的骨头，再次开口讽刺道：“原来你不想做人，喜反而欢当骨头！就是不知道神界有没有狗……”

话未说完，便觉得腰间又是一紧，她低头一看，那人骨长链突然勒紧，几乎都要嵌进身体，令气息都有些不畅起来。

而眼前那一根青黑色的骨头中，也再一次有神念传来：“雪儿，你我相识也有好几百年了，为何竟还如此天真？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以为这样两句话就能激怒我吗？”

沈衣雪皱起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我宁肯几百年前没有认识你这个人，也从来都不曾了解你，而且现在也不不想了解！”

青黑色的骨头缓缓飘到沈衣雪的眼前：“我可不这么想。”

沈衣雪本能地仰身，尽可能地与那青黑色的骨头拉开距离：“你想怎么样？”

青黑色的骨头再次毕竟，几乎都要贴到沈衣雪的鼻尖，可惜她还被人骨长链束缚住腰身，顶多是身子微微后仰，想要真正拉开距离却是完全不能。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白玉沉的神念再次传来，虽然不带丝毫情绪，沈衣雪却依旧能够想象地出来对方说出这句话时候，脸上狰狞的表情，“放心，只要我积累了足够的力量，还是有能够恢复成人的，到时候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沈衣雪眼前拿一根青黑色的骨头突然朝后推开，随即一层鬼雾弥漫开来，沈衣雪只听得其间传出一声轻微的“啪”地一声，紧跟着无数灰白色的，如同骨灰一样的东西，就从那鬼雾中洋洋洒洒地地飘了出来，转眼朝着脚下的大地散落下去。

而实际上，那灰白色的粉末，也的确就是那一根人骨，因为白玉沉所附着的力量完全撤离，直接成了齑粉。

沈衣雪楞了一下，不知道白玉沉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却见那一团青黑色的鬼雾一阵翻滚涌动之后，竟然再一次凝聚出一个人形来，就如同之前她第一次神念感应到的那般，不过眨眼的工夫，白玉沉的形象，就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然而只要稍微感应一下就能明白，此刻沈衣雪眼前所看到的白玉沉，与之前在葬神山上吸收了桃花姥姥等妖修的天道之力后所转化出来人，是有着根本性区别的！

前者是融合了天道之力，转化而成的有血有肉的真人，而现在，却根本就是一团鬼雾凝聚而成的人的形状！

这样的情况，早在她之前以神念感应白玉沉与桃花姥姥交手的那一次，就曾经看到过，那一次的白玉沉，就是一团不具备血肉的鬼雾。

因此沈衣雪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撇了撇嘴，本想着要讽刺对方两句，不过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倒不是沈衣雪当真对于白玉沉的敌意消失，更不是畏惧了对方，只是因为她发觉，面前这个鬼雾凝聚出来的白玉沉虽然面色如常，甚至还可以做出一副宽容大度，不与自己计较的神情，而腰间的人骨长链却是再一次有收紧的趋势。

这是不想听自己开口讽刺，却偏还要做出对自己无比宠溺的样子。

一旦沈衣雪想明白这点，也就再懒得同对方做唇舌之争了，有那个精力，还不如思考一下脱身之策，她可不想真的跟着白玉沉走。

人在半空，没有什么参照物，葬神渊又早已脱离视线，再加上沈衣雪方向感不太强，因此四下打量了一番之后，竟是不知自己是被白玉沉带着在朝哪个方向飞。

只是，两个人，姑且将白玉沉也称之为“人”，之间沉默不过片刻，那鬼雾凝聚成的白玉沉就再一次阴恻恻地开口了：“雪儿，你不吭不响，这是又要想着逃跑么？”

沈衣雪一愣，心里就明白眼前这个白玉沉比自己想的要更难对付，于是干脆朝对方翻了个白眼，大大方方承认：“不逃跑，难道当真要被你带走？”

白玉沉道：“那你就不想知道，我要把你带到哪里去？”

“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吗？”沈衣雪撇了撇嘴，一边脑子飞速转动着，一边应付着眼前的白玉沉，同时伸出一根素白的手指晃了晃，随后又伸出一根来，“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你要去的地方，我根本就不想去！”

此刻的白玉沉，虽然只是鬼雾凝聚而成，没有血肉骨骼，却是如同一个真正的人那般，一只手紧紧握着缠住沈衣雪腰肢的人骨长链的另一端，似乎稍一松懈，沈衣雪就会如同一条游鱼般地从那人骨长链中脱离出去。

沈衣雪眉头高高皱起，一指腰间的人骨长链：“何况是被人这样栓着，和栓一只小猫小狗又什么区别，我就更加不想去了！”

白玉沉不置可否：“即使我放开你，你也不会心甘情愿跟我走的。何况你就算是只小猫小狗，也是只爪子锋利的猫，牙齿锋利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朝外亮了出来，我还是小心为上。”

“你知道就好！”对方的软硬不吃让沈衣雪有些无奈，半天恨恨地憋了这样一句出来，随即又十分泄气地道，“何况，就算我这只猫有爪子，我这只狗有牙齿，奈何你没有血肉，难道还有我撕咬下一块鬼雾来？”

对面的白玉沉，整个身体突然扭曲了一下，好像突然又回到了翻滚涌动的鬼雾状态，不过随即就稳定了下来，一双眼睛阴恻恻地看了过来，让沈衣雪没有了地打了个寒颤。

“你果然都看了出来！”他的声音带着鬼雾特有的阴冷，不过随即就又笑了出来，声音起先还算正常，到后来却是越来越尖锐，“哈哈哈……”

沈衣雪被笑得莫名其妙，只觉得周身鸡皮疙瘩簌簌而落，简直比方才落下去的骨灰还要纷纷扬扬，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却不料将一颗白玉沉的笑声就戛然而止，再一次用宛如毒蛇一般地目光朝着沈衣雪看了过来。

“之前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他的目光明暗不定，脸上的神色也变换不定，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此刻的白玉沉是鬼雾凝聚，而非血肉之躯的缘故，还是他的情绪本来就是变换不定。

沈衣雪猜度着，一边飞升转动着脑子，一边随口道：“你之前告诉我什么了，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白玉沉也不说话，顺手用力拽了一下手中的人骨长链，沈衣雪猝不及防，被拽了一个趔趄，不由朝着对方怒目而视：“白玉沉！”

“我当你这是在关心我咯，”白玉沉挑挑眉毛，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衣雪，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完全看透一般，“雪儿，还是这样的你比较可爱。”

沈衣雪的白眼几乎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也不对，她的人本来就是在天上，那 白眼自然也是在天上没错了。

她就没有见过白玉沉这么自以为是的，她那是关心吗？明明是讽刺好不好看？

不过白玉沉也总算是给了她一个机会，沈衣雪想了想，忍着恶心想吐的冲动，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道:“白玉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果然，下一刻就听白玉沉大笑着道：“怎么，雪儿，我说你在关心我，你还不承认么？若是不关心我，你会在意我现在是何种状态？”

这人不仅是狂妄自大，而且还自恋的要命！

沈衣雪咬了咬牙，这才强忍着没有将隔夜饭给吐出来，低着头撇了撇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白玉沉牵着白骨长链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确实再一次飘到沈衣雪面前：“雪儿，你放心好了。之前我都告诉你了，只要我能吸收到足够的天道之力，就能够再次恢复成血肉之躯。不过……”

他顿了一顿，突然摊开了双臂：“其实现在这样，在鬼雾与人形之间，随意自如的来回转换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是不是担心这样我们将来不会有有孩子？”

沈衣雪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顿时就觉得脸上如同火烧一般，心中更是羞愤难抑，知道若是再说下去，恐怕也只能是让自己更加尴尬，因此也就干脆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而白玉沉对于他此刻的状态，似乎也有些讳莫如深，因此也是绝口不提他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反而只是再次强调，只要有天道之力，他就能完全恢复正常，与正常男子无异。

说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凑到了沈衣雪的面前，也幸好此刻的白玉沉只是鬼雾凝聚，否则只怕连呼吸都要喷到沈衣雪的脸上来。

虽然沈衣雪两世为人，然而对于这样的“亲近”还是无所适从，因此神色间的慌乱与嫌恶，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下去。

然而这却更加激起了白玉沉心底想要征服的欲望！他几乎将整张脸都贴了上来，冰冷的嘴唇几乎都挨到了沈衣雪的耳朵：“雪儿，你是在怕，我还是在讨厌我？”

因为有那白骨长链的束缚，沈衣雪几乎是避无可避，顿时就觉得那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瞬间侵占了自己的半边身体，让她心中一阵恶寒。

“我只是觉得恶心！”沈衣雪咬牙切齿地道，“还有就是，瞧不起！”

“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将自己弄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沈衣雪知道自己套不出对方的话，也就再懒得同对方虚以委蛇，将心一横，索性先激怒对方再做打算，却不料下面准备好指责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白玉沉突然打断！

“我这样做还不是因为你！”白玉沉的声音陡然提高，就连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历劫为了你，在人间活成了一个老怪物；夜流觞为了你，就连真魂都能放弃，最后变成了一体双魂的神经病！怎么不见你指责一句？如今却要指责我不人不鬼，你这是对我心有偏见！”

沈衣雪一愣，历劫留在人界的空蒙山，也就是所谓的六界连通之地五百多年，只为等寻找自己的事情，她还是在遇到历劫之后，慢慢的从对方口中得知。

而夜流觞以自身真魂喂养原名真魂，结果最后造成一体双魂的情况，个中因由，就连她也不是十分清楚，眼前这个白玉沉又是从何处得知？

而且看那意思，白玉沉似乎知道的还十分详细！

正在震惊之间，忽觉身后隐隐的传来了“轰”地一声，一道金色的光芒，如同水波一般由远及近而来，却又在离沈衣雪和白玉沉还有百十丈远面前的地方，如同退潮一般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