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学上的证据无法造假,罗哥本人也已经排除了系统噪音或者成像误差的可能性。
状态栏没有提示,这是个疑点。但这个疑点只能让孙立恩自己去解决。团队能够解决的,是另一个疑问。
这玩意究竟是个啥。
脑内肿瘤并不罕见,按照病理学性质划分,主要有胶质细胞瘤、脑膜瘤、腺体瘤、神经鞘瘤,先天性肿瘤和其他少见肿、转移瘤一共七类。
从罗哥找到的这些短暂出现后又消失的病变组织分布区域分析,胶质细胞瘤的可能性比较大——虽然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它们会在出现后自然消失。
肿瘤有自愈的可能,虽然这种可能性微小到了等同于奇迹的地步。有没有可能是自愈呢?孙立恩皱着眉头,左手抱着资料,右手拽着罗哥,回到了第一诊断组的办公室里。
“唐敏那边,有点特别的发现。”叫来了整个诊断组的所有医生后,孙立恩在办公室里召开了一场诊断组内碰头会。“罗哥,麻烦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
罗三观倒也没什么其他意见,他就按照孙立恩的要求,老老实实开始讲起了自己的发现。而孙立恩则继续低头沉思着。
人类的免疫系统是具备清除异常细胞能力的。而且这种清除细胞的能力还不算弱。人体中的细胞每天都在分裂。而分裂过程中出现了某些异常后,产生出的具有无限分裂能力、容易从其他细胞上脱落转移、同时还具有可分化性的细胞,就是人们常说的癌细胞。
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在细胞分裂中产生癌细胞。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罹患癌症——这就是因为人体内的免疫系统在发挥作用。当癌细胞的数量低于一定程度时,免疫系统就能够把它们都清除出去,以防止这些快速且无分裂上限的异常细胞影响到人体的正常运转。
但这是细胞层面的防护。一旦癌细胞扩张到了MRI能看到的“5mm”这个尺寸,要只靠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来解决它们就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一方面,癌细胞会通过各种变异来抑制和逃避免疫系统的攻击。另一方面,它们也已经超出了NK细胞所能处理的极限——癌细胞增殖速度极快,大量癌细胞快速繁殖,每天新增的癌细胞数量已经超过了正常的人体免疫系统能够处理的上限。
一个动态平衡系统被打破后,整个系统就会陷入快速的失衡中。肆意增殖的癌细胞和正常人体组织争夺氧气和养分,同时膨胀的肿瘤压迫并且阻碍其他器官的正常工作……这就是癌症患者所面临的主要威胁。
那么……唐敏是怎么解决掉这种威胁的?孙立恩自己很清楚,作为医生,他们在之前的这段时间内并没有给唐敏进行过具有临床意义的治疗。能够解决掉威胁的,肯定是唐敏自己——总不能是那一袋子甘露醇输进去之后,奇迹般的治好了癌症吧?甘露醇抗癌……这可信度并不比气功抗癌高啊。
这个方向上的思路没有什么进展。孙立恩决定换一个方向考虑考虑。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自己手里的胶块上。MRI的成像精度是5mm,这个精度是MRI的物理特性所决定的。那么……为什么前些日子里,影像科的医生没有发现这个病变呢?
把胶块一张张拆开,孙立恩顿时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罗哥之所以要把这些胶片切下来然后贴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问题——这些占位区的低信号并不强烈。用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话来说,它们和周边脑组织的含水量区别并不算太大。要不是多张影像叠加在一起,人为增加了一些对比度,要单凭肉眼识别出这些病变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这似乎是一个值得继续深究下去的方向。正在此时,罗三观也基本完成了情况汇报,孙立恩非常顺利的接过了话头。
“首先,要讨论这个病变究竟是什么,我们就得先明确这个病变的性质。”孙立恩站起身来,手端咖啡,对周围的同事们说道,“它首先应该是一个含水量比周围区域更高的病变——这一点我觉得大家应该都没有什么异议。”
徐有容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从边界模湖这个特征来看,确实是恶性的病变可能性比较高。”
“恶性肿瘤,这是一个讨论方向。”孙立恩转过身,把这个推论写在了办公室的白板上。“还有其他可能么?”
“也有可能是缺血灶吧?”布鲁恩博士提议道,“我见过一些患者出现过边界欠清晰的斑块样低信号影——最后都被证实是缺血灶。”
“缺血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方向。”比起肿瘤自行消失,孙立恩更愿意相信这些低信号影是短时间的缺血而形成的。毕竟血管再通比消灭癌细胞容易多了。
袁平安皱着眉头说道,“这个病变之前并没有出现,是入院后新发的。所以肯定不是先天异常……”他摇了摇头,“总不能是孙医生你那一袋甘露醇的后果吧?”
“时间对不上。”孙立恩叹了口气,如果真是甘露醇的结果,他心里倒轻松了。“一共四个新发,只有第一个是在甘露醇使用后很快出现的。其他三个都是在第一个区域消失后才产生的。这个时间节点也对不上啊。”
“如果是供血不足……那为什么会自行消失呢?”小组内的其他医生们似乎都不太同意罗哥和徐有容“恶性病变”的假设。周策开始就供血不足提起了问题,“因为脑部的微小动脉痉挛导致缺血,然后痉挛自行解除后就缺血灶就彻底消失了?”
这是一个目前看起来最有可能,但实际上也很站不住脚的推论。罗哥直接摇起了头,“这如果是缺血灶,那缺血的时间铁定超过48小时了。脑组织长时间缺血,损害是不可逆的——又怎么会被吸收掉呢?”
众人又讨论了好一阵子,但仍然聊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大家只能一起收起了声音,用求助的眼光看向了孙立恩。
“不论这个答桉有多难以置信,在排除了其他所有答桉之后,剩下的最后一种可能就是答桉。”孙立恩沉吟片刻后说道,“会不会……真的是肿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