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恩曾经在这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反复琢磨着,在脑海里排练着各种意外出现时自己应该怎么应对。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治疗过程居然会这么……顺利。
治疗已经进行了超过三个小时,唐敏颅内的低信号区域有了明显缩小。尽管还做不到完全扭转局面,彻底低信号区的地步。但是根据罗哥的对比估计,低信号区至少比治疗前缩小了超过40%。
治疗进行到这一步,可以说孙立恩等人提出的治疗方案不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反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预想中的颅内压上升和不良反应一个都没有出现,反倒是治疗效果远比他们预期的最好结果更加喜人——根据孙立恩等人的估计,最乐观的结果是治疗后低信号区缩小20%。
倒不是孙立恩等人估计的过于保守,事实上,这个数字应该是比较安全的——低信号区域的水肿程度并不算太深,但毕竟体积太大。一口气缩小太多,可能反而导致一些意想不到的负面效果。
颅内压过低和颅内压过高的症状,至少躯体症状是几乎完全表现一致的。尤其是脉搏细弱,血压偏低,脱水和电解质紊乱等等情况,在治疗中可能对唐敏产生巨大威胁。
然而孙立恩等人估计的时候,却只计算了高渗葡萄糖对于唐敏的影响。却疏忽了血管加压素的抗利尿性质。结果就是,在低信号区缩小到38%的时候,状态栏和其他的生命体征监护系统仍然没有给出任何警告。
当然,如果不是状态栏一直给孙立恩撑着腰,他也不敢把治疗进度推进到40%的地步。
“好了,就到这里吧。”眼看治疗效果如此显着,孙立恩终于发话叫停了治疗进程。“进入撤出程序。”下达完了命令之后,孙立恩笑着说道,“这次效果挺不错……接下来就得看治疗效果能让她的神经功能恢复到什么地步,还有可以维持多长时间了。”
这整套实验性治疗方法本质上仍然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案。基因上的问题,医生们现在仍然没有解决的方法。但……如果治疗能够维持超过半年到一年,唐敏以后的人生就会有巨大的不同。
至少,和之前相比,她已经拥有了“以后”。虽然过程可能会比较麻烦比较复杂,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医院经历一次全身麻醉……但至少她可以在青春期感觉到麻烦,而不至于在几个月后就被装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烦恼……对很多人来说,是渴望而不可及的奢侈。
袁平安开始进行饲管输入,而张智甫教授则开始调整起了麻醉药物的维持剂量。接下来的工作就很简单了——持续维持比较高的血糖水平,但是停止使用精氨酸加压素。直到整个治疗的最后关键步骤,三氟拉嗪起效并且抑制AQP4作用为止。
“看起来她运气挺不错的。”手术室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徐有容在一旁对孙立恩笑道,“我是真没想到,治疗的效果居然会这么好。”
“这孩子命大。”孙立恩也点了点头,他紧皱着的眉头刚刚放松了一些,然后就又皱了起来。
这次倒不是因为状态栏上出现了什么需要令人注意的现象,而只是单纯因为开着状态栏盯了太久,所以有些头疼。
“饲管放好了,现在给药。”袁平安的操作并不需要等孙立恩给出命令,按照预定计划,只要饲管给到了十二指肠的位置,那就需要马上投药。
精氨酸加压素虽然是一种抗利尿性质的激素,但和名字一样,它还具有“加压”的作用。在精氨酸加压素的作用下,唐敏的血压达到了110/150mmHg的水平。这个压力对于小朋友来说虽然有些高,但还在“可以接受”的水平。
好在精氨酸加压素本身作为一种激素,代谢的速度算是比较快的那种。半清除率大概在3小时左右。按照计算,唐敏应该能在治疗结束后,以一个“略高”的血压水平被送往病房。
给与三氟拉嗪后,袁平安快速撤出了饲管。而影像科罗哥和孙立恩一起给唐敏做了三次MRI检查。三次检查的时间点分别是给药后30分钟,60分钟和120分钟。第120分钟的时候,MRI检查提示唐敏的颅内低信号区有轻微反跳,但反跳的程度完全可以接受——它们比使用三氟拉嗪以前增大了约1%左右。
150分钟后,低信号区的水肿反跳基本停止。而和治疗前的结果相比较起来,唐敏颅内的低信号区整体缩小了超过38%。
“再监测一个小时,没有进一步变化的话,就结束吧。”手术台上,唐敏已经能够稍微动一动了。孙立恩走到了唐敏身边,准备再观察一下唐敏的状态栏上有没有什么变化。但在状态栏被呼出之前,他却先看到了唐敏的眼睛。
眼皮微张,但唐敏的眼睛却能左右轻微晃动。更让人欣喜的是,孙立恩一眼就看到了唐敏的童孔比之前要小了不少。
他用手轻轻掰开了唐敏的眼皮,自己则用手在上面晃了晃。被手遮挡住的时候,唐敏的童孔会稍微放大一些,而移开手掌后,她的童孔则会快速收缩。
“她童孔有反射了?”孙立恩的动作引来了周围医生们的集体关注。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
唐敏在刚入院的时候就表现为双目失明,而且两边童孔对光都没有反射的状态。对于这种病人而言,双目能够恢复光感都是一件非常不容易,而且需要碰运气的事。因此,徐有容和瑞秋才提出了“对视神经进行活检”的建议。
虽然在唐敏彻底清醒过来之前,还不能确定她有没有恢复视力,但至少有了对光反射就意味着她有了恢复光明的可能。这个进展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了。
“这下见到她父母之后,至少咱们也能轻松一点。”袁平安在旁边的地面上坐着笑道,“我可不想出门之后跟她爹妈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这种感觉真是想想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