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愿意帮叶令娴,是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但要帮到什么程度,则取决于叶家的名声风评。
顺手帮叶令娴一把,对于尽欢来说,可能只能算是小事一桩,她并不图回报,但也不想被人反咬一口恩将仇报。
尽欢交了十块钱押金,跟大妈借了废品站的架子车。
她推着架子车在叶家附近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盯梢之后,才在上面放了东西,敲开了叶家的大门。
叶令娴没想到尽欢真的会上门,更不知道尽欢带着一大波东西的用意。
“嘘~别出声儿,赶紧让我把车推进去,停在门口太打眼!”尽欢压低声音说道。
叶家被撵出了之前的大园子,现在住的这处院子,还是当年缫丝厂堆放细碎杂物的。
这个小院子看着小门小户的,但门槛做的贼高,要不是尽欢力气大,想要把架子车弄进去,还真有点伤脑筋。
明三暗五的青瓦罩顶,土木结构的房子,门窗柱头早就掉漆,晦暗的颜色暮气沉沉。
廊下放着几根巨型扫帚和簸箕,叶家与院子也就那么点大,用得着这么大的扫帚吗?
叶令娴解释道,这是她祖父扫大街的工具,祖父病了之后,她求了街道办,才顺利接班了这个工作。
不然她也找不到工作,就算她学历是高中毕业,但资本家狗崽子,哪个单位敢要?
让她接祖父扫大街的班,都是街道办的几个领导,都曾经受过叶家恩惠,才争取到的。
不然她下乡当知青,她祖父没人照顾,拖着病体残躯,还能活几天?
尽欢很快把架子车上面的东西卸下来,叶令娴很疑惑地打开了口袋,她一把捂住了惊呼的嘴巴。
大米、糯米、鸡蛋、红豆绿豆黄豆黑豆、大枣红糖、黑白芝麻、风干的野鸡野兔,还有一刀新鲜猪肉和两条鲜鱼。
一般的粮食也就算了,在议价粮站就能买到,富庶的鱼米之乡,粮食产量大切稳定。
时常会碰到,近郊的农民会背着大米和糯米等细粮进城兜售,偶尔也用鸡蛋和野味换票券。
但大枣红糖和芝麻,都是高级滋补食品,除了过年和节假日,副食品店也不见会供应。
每个人每个月就只有几两肉的供应,这么大一刀肉,是怎么弄来的?
“同,同志,你这是……”叶令娴震惊得舌头都打不转。
尽欢扬眉轻笑,“我也不好白拿你家压箱底东西,我用这些东西跟你换丝绸,你放心,东西是正路来的!”
“那你太亏了,丝绸中看不中用的,现在更是被称为资产阶级享乐的产物,价值跟你这些金贵的吃食可没法比!”叶令娴诚恳道。
尽欢摆了摆手,“弄这些东西是有点费劲,但千金难买心头好,至少我觉得我没做赔本买卖。”
叶令娴仔细打量尽欢的表情,发现真的没有一丝犹豫勉强,才定下心来。
就算是占便宜,她也得厚起脸皮,她祖父的日子不多了,她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凭借自己的力量,想要弄来这么多精细的吃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令娴跑进跑出,拿出来的东西在桌上地上,摆了一大摊。
不光有丝绸面料、蚕丝绵等常规的丝绸产物,还有连丝织画、绸伞和丝绸扇子这样的工艺品。
放置了几十年的老料子,颜色鲜艳如新,质地也柔软细腻,一点腐坏的迹象都没有。
被包袱裹得十分扎实的丝绵,色泽洁白手感柔滑,做成被子和丝绵袄,应该是极好的。
丝织画、绸伞和扇子更不用说,随便拎出来一样都是精品,从材质到图样再到工艺,都精美得不行。
“这些你都带走吧,这个院子越来越破败了,这些料子放在这里也不好保存,马家人成天惦记,那天被搜出来,才是得不偿失!”叶令娴毫不在意地说道。
叶令娴现在生活处境都很难,确实没办法很好保存这些东西。
不过尽欢也没有趁火打劫占便宜的想法,于是开口提醒道:
“叶同志,这些虽说是老料子,但保存得这么好,跟新料比起来也不差什么,沪江第一百货的瑞蚨祥柜台,最便宜的纱料都要6块钱一尺,你明显要吃亏一些!”
“刚才要不是你帮忙,我被马学青带走,不死都得脱层皮!
按理我本该双手奉上这些东西,来酬谢你的相救之恩,我厚脸皮收下你的东西已经实属不应该,论起来还是我占宜!”叶令娴恳切道。
尽欢爽快地点头道:“既然我们都认为自己占了便宜,不如就交换联系方式,以后当朋友相处,欠下的情分,以后慢慢归还就是了!”
叶令娴慌不迭地点头表示同意,她知道尽欢这是在维护她的自尊。
历经世事沧桑和人情冷暖,她格外珍惜别人对她的善意。
尽管这些年来,她独来独往都习惯了,但她仍旧希望有朋友,能跟她共享欢乐分担痛快。
不过她的资本家出身,在这个时代是原罪,人人都恨不得躲她八米远,相交朋友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人愉快交换了名字和联系地址,叶令娴还热情地邀请尽欢留下来吃午饭的。
午饭尽欢是不肯留的,她还得出发去皖省的白湖农场。
走之前她还特意帮叶老爷子号了号脉,跟医院的诊断一样,肝癌晚期,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尽欢拿了几瓶配好的鳖甲煎丸和牛黄消醒丸给叶令娴,还另外开了个中药热敷的方子。
这些药虽说不可能治好病,但能最大限度减轻叶老爷子的痛苦,让他轻松一些渡过剩下的日子,也能全了叶令娴想给祖父吃点好的孝心。
尽欢还完架子车,刚从废品站出来,就老远看见了马学青的恶霸行为。
早上跟马学青一起的那个男青年也在,男青年正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气定神闲地看马学青挥洒她的“威武霸气”。
马学青正拽着一个瘦弱的姑娘,嘴里还大放厥词叫嚣着,说要是再敢跟她对着干,就要划花姑娘的脸,掘了姑娘刚修过的祖坟。
尽欢把马学青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是精神力的功劳,其实距离有些远。
没等尽欢走几步,马学青狠狠把姑娘推倒在地,还往姑娘啐了口唾沫,才带着狗腿子男青年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