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好事者看到自酒铺中安然无恙走出来的风姿卓绝的那三人以后,先是面面相觑,既然神情上竟然还流露出些许的失望。
看来是看不到意料之中的那出好戏了。
要知道这酒铺的老板娘可是有刀子慢挑筋的本事,这可能跟之前他那没命享福早死的杀猪的丈夫有关系。
当然也有一小撮人在看到那两大一小人物后神情一凛。
原本以为这马车的主人也不过是在酒铺中打肿脸充胖子的乡野村夫罢了,毕竟那辆破旧马车摆在那里,身份还能够高贵到哪里去?
撑破天也就是个花光了大半的积蓄买来了一辆马车冲门面的游侠,只不过在这座录天城的江湖中又能翻起几朵浪来呢,说不定还会被淹死在这过江龙地头蛇交错缠绕的江湖里。
所以他们之前也就乐得等在这看那辆马车的主人出丑了,也算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乐子。
只是现在等眼尖的他们看到那三人以后,神情再也不复之前那般从容淡定。
那三人就单面相来看哪个是容易对付的主儿?
特别是那身着一袭白袍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如谪仙般的青,一看就是这三人当中的主心骨。
而且看那径直走向马车赶车过来的青衫男子,那一身淡然气质同样是绝佳,若是家族没有极为深厚的底蕴绝对培养不出这般天人人物。
但就是这般的天人人物竟然甘愿做一个赶车的车夫。
这也愈发映衬的这位好整以暇的白衣男子与那少女的身世背景不俗。
至于那个尚值豆蔻之年的少女,虽然说身上的衣裙有些破旧,甚至还有缝缝补补的痕迹,但瞅着那张出水芙蓉楚楚动人的脸庞,试问哪户寻常百姓家能够出得这么一位少女,指定就是出身豪门世族之家。
刚一走出酒铺的姬歌便察觉到了几道隐晦的目光朝自己这边看来。
姬歌双眸半眯,笑吟吟地对望过去,那几人看到姬歌投过来的带有几分玩味的目光后,纷纷后撤躲避在了不知真相的好事人群后,继而不见了身影。
“少爷。”赶车过来的墨渊环顾了一圈围拢在街道两旁三五成群指指点点的闲人后,眼神冰冷的说道:“这群人有问题吗?”
姬歌想要先将嘟着嘴明摆着是一脸不开心巫浅浅给抱上车,结果这丫头还在跟他置气似的自己一个人爬上了马车,钻进车厢半句话都懒得同他说。
姬歌见此耸耸肩,摊手说道:“只是一群爱看人笑话的地痞罢了,正主刚才就已经走了。”
姬歌一跃上了马车,并没有同先前那样坐在车厢当中,反而是与墨渊一同坐在了外边。
车厢中的丫头此时正在气头上,姬歌现在进去也不是自找没趣,说不定那丫头看自己不顺眼气不过还要“赏”给自己一脚。
姬歌想破天都想不明白这丫头吃的哪门子醋生得哪门子气。
姬歌与墨渊齐坐在马车上,两人一左一右,一白一青,虽说马车有些破旧廉价,但这两人举手投足一言一行之间不知道让多少红袖倚窗女子心神荡漾,嘴角抿笑。
终于,在姬歌露面了以后,终于在这座深不见底的江湖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只是这一丝的涟漪还是被一道滔天巨浪给彻底地打消湮没。
龙门江湖放出话来,说是那位天之骄女裘璎珞要亲自做那比武招亲的擂主。
只要能够胜过她,不管是走街串巷买卖吆喝的挑担郎,亦或是那江湖门派的修行美玉,她都会嫁,而且是凤披霞冠红妆十里风光大嫁。
这个消息一经过传出,本就不“太平”的录天城便更加“不太平”起来。
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裘家女,裘家女,上擂亲挑如意郎。
卖货郎走街儿不知谁会上青云?”
“江湖子弟出江湖,身死擂台只为摘得璎珞归。”
“试问子弟何时归,何时归?”
“红妆十里披红挂绿马上回,马上回。”
姬歌听着街道旁追逐打闹的一群稚童嘴里传唱着的这几句歌谣,微微一笑。
看来是已经有人踌躇满志要抱得美人归了。
“公子,墨渊有话要说。”同样是将那几句歌谣听入耳中的墨渊轻轻鞭策着驾车的马匹,轻声说道。
“有话便直说,石叔现如今没有跟随在我身边,所以你不用这般顾忌他。”姬歌倚靠在车厢上,双手枕头,打趣说道。
墨渊点点头,目光一直看向远处,“公子是想要裘家的这趟浑水?”
虽说是疑问的话语,但墨渊却是神情坚定,仿若已经是认定了一般,如此一句话只是想要再确定一遍。
姬歌闻言先是沉吟片刻,而后才微微点头,转头看向墨渊如刀削般的侧脸,神情古怪。
他觉得墨渊这这家伙不但是话里有话而且话还尚未问完。
果不其然,墨渊再次开口的那句话不但使得姬歌脸色大变甚至还差点从车辕边掉落下去。
“既然如此,公子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裘家的凤凰?”
这次墨渊转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姬歌。
后者稳住将要跌落下去的
身子,猛咳几下后拍了拍胸脯让自己顺好气,然后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想到的?”
墨渊一副我早知如此的神色,缓缓说道:“石前辈匿形离开之前曾经同我说过,像公子这般施了金蝉脱壳瞒天过海两计后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巫域,可现如今却不惜冒着身份被揭穿的风险也要来龙蛇混杂的录天城走一遭,只怕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而且这人就在录天城中。”
“本来我还是不信的,毕竟像公子这样的人中之龙天底下能够配得上公子的姑娘少之又少。”
听到这般“奉承”话语的姬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翼,露出几分难为情。
“但自打公子进城以后看似无心却有意打听留意着这位裘家之女的消息。”
“又恰好这裘家女被人称之为人中凤凰,如此一来倒是与公子极为般配了。”
“所以,墨渊想要问一下公子,这位比武招亲的裘璎珞到底是不是公子的心上人?”
姬歌伸了个无比慵懒的懒腰,轻吟一声后,嘴角挑笑地反问道:“说完了?”
“说完了。”墨渊点点头,静候自家公子的答复。
这件事不仅是他想要问的,同样也是石前辈想知道的。
若公子点头,那就当真有必要去龙门江湖走一遭,接回未来青荫福地的少主母了。
“啪。”姬歌的一巴掌拍在了墨渊的后背之上。
“你不好好赶你的马车整日脑子里还胡思乱想什么?”姬歌一板一眼掷地有声地质问道。
“难道你墨长老就是这样教你的?!”
“不是...”听到姬歌言及到自己的师尊,墨渊停下马车赶忙开口解释道。
“这些都是石前辈的意思,是他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当时看少主的神情举止明明是思春之相。”
“我思他大爷!”姬歌忍不住爆粗口大骂道。
墨渊神色古怪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的姬歌,不明白自己公子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
姬歌长吐一口浊气,独自生着闷气说道:“墨渊,咱俩年岁相差不大,若真算起来你应该是年长我几岁,所以我叫你声墨渊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公子万万不可。”自小被师尊教导尊卑有别长幼有序的墨渊听到姬歌这句话后立刻板下脸来,沉声道。
姬歌摆摆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知道石叔的想法,无非就是想着既然少主已经找到了,那就不妨顺路找个机会再把自己的侄媳妇给带回青荫福地,这样一来对于青荫福地那就是双喜临门的大事。”
墨渊没有接话,也算是侧面印证了姬歌的话。
当初石破天隐匿了身形与姬歌拉开距离之前确实找到过墨渊“促膝长谈”了一番。
“只不过石叔确实是搞错了。”姬歌悠悠开口道。
“狩春之猎时我误打误撞认识了龙门江湖的裘璎珞与江庭,若不是他们我也进不得瓦岗兵镇,见不到白落花他们,更是有了他们的掩护我们才能够自兵镇中平安无事地闯出来。”
“所以这次我特意来录天城一趟,就是为了再见他们一眼。”
姬歌只把瓦岗兵镇当中的险恶以及他们的出手相助告诉了墨渊,至于盘山古道上裘璎珞策马东行折身返回表露心意那一段他是闭口不提。
鬼知道自己把这些告诉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墨渊会惹出来多大的篓子。
“而且你家公子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姬歌一想到那道逆光而来的身影,想到那夜对影成双的月下,他的眉眼带笑,就如春分杨柳枝条间拂过的一缕春风。
“所以石前辈还是没有说错。”听闻这话的墨渊固执道。
“啪!”
姬歌又朝着墨渊的背脊狠狠地拍了下,“再说一遍我那不是思春,那叫相思!”
“石叔没读过几本书难不成你也没读过书?!”姬歌白了他一眼,鄙夷道。
“那...她是哪家的姑娘?”向来不问男女之事的墨渊竟然有些好奇。
“她啊...”姬歌卖了个关子,“我还就不告诉你,等到日后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了。”
“只不过若是见了面,你敢将今日之事提起,小心我让墨长老将你逐出师门!”姬歌色厉内苒,言语威胁道。
其实这也难怪姬歌之前会神情大变,说什么他喜欢裘璎珞这不是无中生有的事嘛,他只是想来看看当初那个打算发难于龙门江湖的龙泉气宗究竟有没有对他们出手。
难道他姬歌心里会整日寻思着儿女情长嘛?!
但他自己心里明白可不就意味着远在天边的她心里清楚。
就算是她心里知道,可这醋意还是得照样生,脾气还是得照样发,这剑还是得照样拔,自己还是得照样躲不是?
所以说,这女子的心思最难猜,特别是自己喜欢的那个。
最费思量。
......
在与龙门江湖相隔三条长街坐北朝南高墙府院朱门紧闭的上方有匾额高悬不坠,上书四个黑金大篆。
钱塘江湖。
录天城的江湖看似融洽祥和一片,其实也是分为几座,毕竟都是在刀口上混饭吃,心底里谁也不会服谁。
在这几座江湖中其中又以龙门江湖与钱塘江湖最是为冤家,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可以从老一辈数起,所以这两座江湖尤为的不对付。
当城中传起龙门江湖的大小姐裘璎珞已经破关踏入凝神境以后钱塘江湖的当家人当即是心神一紧,坐立难安。
裘璎珞在如此年纪就踏入了凝神境,这便是意味着她以后的大道成就肯定不会止步于天相,甚至若是道缘深厚还有机会去搏一搏那玄妙不可言的造化境。
只是这当然是件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
高兴的是他裘正天,惶恐不安的可就是他吕新燕了。
对了,钱塘江湖的当家人就叫做吕新燕,便是谁家新燕啄春泥中的那新燕。
只是后来他吕新燕又听到了龙门江湖裘正天要嫁女的消息。
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裘璎珞虽然身为女儿身,但若是给已经是踏入凝神境的她一些时日,也未尝没有挑起龙门江湖这根大梁的可能,甚至可能让带领着裘家攀登上一座从未有过的高峰。
那他裘正天为什么要将这璎珞拱手送给外人,而且还要口口声声说是要拿整座龙门江湖来做嫁妆。
所谓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吕家与裘家交恶了几十年,吕新燕当然了解他裘正天,他总觉得这位龙门江湖的当家人在比武招亲这叫事上太过于心急。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这件事不一定是冲着他吕家来的,但小心谨慎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所以在裘家比武招亲喧嚷不止的这段时间,他吕家闭门谢客,清清静静门可罗雀。
今日一早,吕新燕便起床吞纳了天地间的浓郁的灵气后这才开始处理钱塘江湖的琐碎事务。
“老爷,刚刚听到的消息,裘家大小姐裘璎珞对外放出话来说是要亲自做那擂主,谁能够打赢她她就嫁给谁。”一身着绸衣缎袍的身材略微臃肿的男子站在吕新燕身后,小声回禀道。
吕新燕已至中年,而且膝下还有一子,只是先天有些痴傻,所以很少在人群前露面,渐渐地也很少有人还记得这偌大的钱塘江湖以后的当家人极有可能会是个痴儿。
吕新燕的身躯也算不得挺拔修长,相反还有些低矮精装,只是可能是因为注意家传灵诀术法的原因,两条手臂极长,双臂低垂大抵能够触到膝盖。
面相虽然算不上丑陋但相较起裘正天的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还是要差了些。
“当真?!”吕新燕听到吕府管家的回禀后,神色一凛,细小的双眸中闪过一道精芒,反问道。
“小人听的真真的,现在整座录天城中都传遍了,所以即便是假的那也就变成真的了。”身躯臃肿浓眉小眼的吕府管家也兼任钱塘江湖的账房先生的郭宝川笑眯眯地回道。
这一笑就使得本就不大的双眼就更加瞧不见了。
“愈来愈有意思了。”吕新燕拍着手掌大声笑道:“即便他裘正天打得如意算盘再响亮,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多多少少都会让他头疼上一阵子。”
“总之他头疼老爷我就高兴。”
“老爷,要不要找人去打擂试试?”管家郭宝川精明一笑,试探性问道。
吕新燕瞥了眼郭宝川一眼,意味深长。
看到老爷这个眼神的郭宝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低头有些紧张嗓音颤抖地说道:“是小人自作聪明了。”
吕新燕摇摇头,轻拍了素来忠心耿耿于自己的管家宽厚的肩膀一下,说道:“不怪你,本来我也是有这个打算的。”
“只是后来我一想才觉得这事并非人力可为。”
“还请老爷明示。”
“你没有踏上过大道修行,所以并不能说你是无知。”
“你以为裘家之女裘璎珞那天之骄女人中凤凰的美称呼是怎么来的?”
“你早些年就跟随在我身边也算是见过了世面之人,你放眼这偌大的录天城,能够在裘璎珞这般年纪就修炼至凝神境的有几人,有双掌之数吗?这等修行美玉哪个不是福缘深厚天赋异禀之人,皆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而且除了裘璎珞出身背景不怎样,只是个江湖出身,剩余的那几块道胚身后哪个不是站着压着我们这几座江湖抬不起来头来的顶级门派?”
“这城中凡是有把握能够打得过凝神境裘璎珞的青年才俊也就只有他们了,你觉得我们钱塘江湖有多少本事能够请得动他们出手?”
“即便是请来了,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若到那时一个龙门江湖还喂不饱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保不齐我这积攒了三代人心血的钱塘江湖也要给搭进去。”
“我这般同你说你可听明白了?”心机城府颇深的吕新燕目光深邃地问道。
“老爷教训的是,是小人目光短浅了。”郭宝川弯腰拱手道。
“那...我们钱塘江湖就这样作壁上观?不掺和一脚吗?最起码也要恶心他龙门江湖一把吧?”郭宝川心有不甘地询问道。
“等着吧。”吕新燕眯缝着双眼沉声道:“他裘正天的冤家可不止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