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灵湖边。
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远远地便看到坐在湖边随意的向湖中投掷石子的自家小姐姬清灵,
等到走近后他站在姬清灵身后轻声说道:“小姐,义父他已回到府中,让你也赶快回去。”
姬清灵早已察觉到来人的身份。青年男子便是被爷爷赐姓为姬,取名为重如。刚即弱冠之年便已是聚魄境。而如今被誉为信家玉树的信庭芝虽刚行过弱冠之礼但仍只是辟海境。
想到这姬清灵嘴角露出不易被旁人察觉到的讥笑。真是好一个信玉树呢。
姬清灵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土,看着眼前这位宸宁之貌英姿勃发十几年前被族人称为姬家双壁之一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哪家女子会有如此良缘能够嫁与重如叔叔?”
“轻灵就不要打趣我这当叔叔的了。”姬重如听到清灵谈到这话题竟是罕见的流露出几分窘态。
“是是是。轻灵知道了。”姬清灵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开。
姬重如看着那抹身影脸上浮现出不知道会迷倒多少清白人家女子的笑容。随后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其身后。
姬家原本也是岛上钟鸣鼎食之家,但由于十几年前姬家对外宣称长子姬青云病逝,又是几年后姬家姬歌擅自离岛被囚思规楼。姬家的声望便是一落千丈。
所幸义子姬重如于危难间力挽狂澜保留住了姬家九宗族的地位,但是其地位也是由上三家落后至下四家。
姬家后花园今日似乎显得格外热闹。原因无他,姬家老家主自从在温府回来后便是笑得合不拢嘴,刚才更是难得吩咐厨房这几天要准备“见风消”,“小天酥”,“过门香”的食材,要知道这几道菜肴可是姬家小主最喜欢的。
姬清灵刚一踏入大门就被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贴身丫鬟翠酥拉住,说道:“小姐,老太爷已经后院等着你了。”
“嗯,我知道了。”说完便直奔后院风风火火地跑去。
翠酥刚准备追上自家小姐就瞟到一道身影站在自己身后,便慌忙转身,等到她看到那人的面容之后便是脸色一红,赶忙施了一礼:“奴婢见过二爷。”
那道身影正是紧跟在姬清灵身后被良家少妇笑称白衣探花的姬重如。
那些徐娘半老但仍是风韵犹存妇人家自是知道姬重如身上的魅力就如一坛尘封多年的老酒,甘美醇香。但像翠酥这种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只知道在姬家大厦将倾时是他力挽狂澜。
易求千金物,难得有情郎。
少女总怀春。
“嗯。”姬重如只是淡淡道。
思规楼。
八十有一层上一身白衣的姬歌又在楼壁上刻下浅浅一道,小声地问道:“时间快到了么?”
正在整理满地狼藉不堪的史册的老先生抬起头来,回应道;“我可告诉你啊,楼下的那几位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特别是有位还跟你父亲有些恩怨。要是实在不行你就留在这,陪我这老头子说说话还不行?”
随即一本半指厚的典籍朝老先生砸了过来。
“得得得,当我没说还不行。”
躲过了那本半指厚的典籍后发现姬歌还没有罢
休时赶忙示弱的老先生急急忙忙地喊道。
再挨几下自己的这一身老骨头还要不要了。
“准备好了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老先生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脸严肃地问道。
姬歌也是放下手上将要砸出去的史籍,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即那名自姬歌入思规楼时便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为他授业解惑的一直不肯透露真实姓名的老先生袖袍一挥。
顿时神意倾泻,浩气流转。
姬歌仿佛置身于天地未开混沌尚合时,他刚想要迈开一步,要更加细致地观察一下此方天地,瞬间便有如万千力道压身。
姬歌原本挺直的身形瞬间单膝跪下,而刚进入这片空间时严肃的神情此时显得更为凝重。
他知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守阁人”的考验,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碰上这般从未经历过情形他也是感觉有点无力。
而此时他在此方天地威势的挤压下全身经脉都开始痉挛,骨骼更是被挤压的呲啪作响。
姬歌只能咬牙苦苦的坚持等待着,等待着这股威压大势消散去。
“什么时候姬家后人已经习惯坐以待毙了?难道‘不可而为’的家训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么?”一道陌生的带有嘲讽的话语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间响彻开来。
“放你大爷的风筝。”姬歌听到这话极力仰头朝上苍怒骂道。
“哼!只会逞口舌之争的黄口小儿。”
似是不愿意在等待,在那句话语吐露出后,一股更加强大的威压在这片天下席卷开来。
“士不可以不弘毅。”姬歌趁隙唤了一口气,随即一声轻喝。
仍旧是思规楼八十一层,那些被姬歌翻看了无数遍被随手仍在地上尚未被老先生整理妥当的那些史书典籍中有金光缓缓溢出,一行金色古篆从书中飞出,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窜上蹿下。
老先生看到这副情形,笑着捋了捋胡须,又是袖袍一挥低声笑道:“去吧。”
那行金色古篆以肉眼可见般的速度消融在思规楼八十有一楼。
就在姬歌那声低喝声后,原本消失在八十有一楼的金色古篆出现在他面前。那行古篆使得原本漆黑静默的天地明亮了些许。
金色古篆像是寻找主人在这片天地间飞上飞下,姬歌在那股更胜之前的威压下用尽剩下的所有的气力缓缓抬起一只手臂。
他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那个飞至他面前的古篆字,隐约辨识得是个“弘”字,他咧了咧嘴,“听话。”
随即那些古篆像被开了灵智一般纷纷朝他附庸而来,金色的光晕同时在姬歌身上笼罩开来。
就在此刻,他凭借这些金色古篆在这从未感受过的无上威压中缓缓站起身来。
“难道你就只能做到这般境地?”站起身来的姬歌擦了擦嘴角因为先前用力咬破流出的鲜血。
“大胆竖子,你还不知罪!”不复先前那道声音,这道声音显得异常沧桑。像是已经经历过人间的生老病死般的淡然。
“敢问小子何罪之有。”姬歌仰头大声问道。
“明知故问,罪加一等。”又是
一道声音在姬歌耳旁如雷鸣般炸裂。
“书中有句话,今日我要跟各位好好讲一讲。”
“竖子岂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姬歌顺带着朝上苍一抹讥讽的笑意。
“大道岂容你这般胡搅蛮缠。”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姬歌耳畔乃至心湖间响起。
随着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原本那道镇压在姬歌头顶的威压又是加重了十分。此时就连这片空间都被震起层层涟漪。
姬歌的身形又瞬间垮了许多,原本身上笼罩着的光晕也淡了些许,那些金色古篆像是失去了灵气般渐渐从空中飘落。
“小子还有一句话。要请诸位听一听。”
姬歌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吐出几字:“任重而道远。”
八十有一楼中又有一行金色古篆自典籍中掠出消失在空中。
蹲在楼梯口处的老夫子仰头喝了一大杯酒,意味深长地极其有辱斯文地吧唧了一下:“有好戏看喽。”
随着另外一行金色古篆来到姬歌的身旁。他顿时感觉身上轻快了许多。
“我还想往前走走。”姬歌作势抬起右脚就要迈出。
“不可!速速离去。”有声音响起,再不复之前的淡然。
姬歌右脚迈出落地,左脚已然跟上。他就站在那,比刚进入这片天地时的位置前进了一步。
原本寂静无声黑暗无垠的天地顿时被搅动的天翻地覆。
姬歌只能凭借着先前那两道金色古篆来抵消这片天地间的风云涌动。全身经脉紧绷,一个个如虬龙般的青色血管在皮肤下隆起。原本俊逸的脸庞也再次变得扭曲不堪。
不一会姬歌的皮肤之下就已有鲜血慢慢渗出,凝结成一滴滴的小血珠。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已经出现稍微移位。
现在的姬歌犹如血人般伫立在那,任凭此间风云莫测。他自巍然不动,只是略带心疼般的看着眼前因为自己迈出那步导致风云涌动而光泽迅速黯淡下来的那两行金色古篆,开口道:“辛苦你们了。”
“我会一步步地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重山千仞壁。我终将渡得冰塞川黄泉,行得雪满山太行。”
那两行金色古篆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语一般在片刻间黯淡无光融入进姬歌体内。
就在这样,姬歌身上的一层厚厚的血痂一寸寸皲裂开来,原本被这片天道压弯腰的身姿再次挺直。
少年的肩头鸿鹄齐飞,头角露峥嵘。
姬歌仰头对着这片天地的上空大声地喊道:“老先生。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原先议论嘈杂的声音在此消散而去。
与此同时思规楼第八十一层。
衣衫褴褛满身酒气的老先生时隔千年再次看到了眼前的这幅场景。
满地的史籍典册华光大作,一排排金色古篆洋洋洒洒般悬浮在空中,转而化作万千萤光消散在他面前,只剩下满屋的书生意气与浩然正气。
老先生历经沧桑满是沟壑皱纹的的脸上老泪纵横,低声呢喃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