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浪涛涛,铺卷九州大地。总有不甘的零星草木,还在苦苦支撑。
初冬的洋州之南,一如既往地阴雨连绵,不出意外,将持续到来年春天。
苎萝城外,萧凉野道,一行车马缓缓前行。前方两排开道,手举白旗披麻戴孝,不明情况者,还以为是哪家大人上山。
中段某处,司权三人同处一车。忽然,上官清寒一个眼神,侍女知趣地离开车厢,然后她亲自撑起气罩,疑惑地看向吃零食的司权。
“早上他们做的,明明是我最喜欢的粥,为何要拦我。”
说到此,上官清寒就忍不住尴尬。早餐时候,厨房特意给她做了小时候就喜欢的甜粥,还是她母亲留给她记忆。却被司权一把拦下,胡说什么她讨厌喝粥后一口灌完,那八辈子没吃过饭的样子实在丢人。
司权神色微变,确认没人偷听才道:“粥内有薏仁,还是特殊制法,保证让你喝了小.产!”
上官清寒色变,她此行故意掩饰了自己怀孕的消息,若不细看,根本无人察觉。就算察觉,为何还故意为之?
下意识地,她脑海冒出一个人脸。
“上官清然!”
“不好意思,你猜错了!”
“还有谁?”
司权迟疑了一下,坐到女人身边,正要附耳,对方却不满地推开。
“没人可以偷听,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好吧!那天听你说了上官御指示赏罚坞后,我仔细调查了一番。不查不知道,一查吓大跳。你们家,当真是复杂!”
“什么我家?我家在隐风城!查到什么了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事情从上官清然回到苎萝城开始,当着父母兄弟的面,仆人丫鬟都在场,她居然说跟我好上了。然后说我想独占她,设计害死了陈单秀,霸占了他们产业。”
“还真是不知羞耻!就是尹宓也比她强一万倍,也不照照自己凭什么?”
司权心汗,又关人家尹宓什么事?于是继续道:“问题是,居然没人怀疑她的话。尤其她母亲,连夜找上上官御,要族长亲自拿我两人问罪。”
“连我也算上?他们还真敢想!”
“正如我们所见,长老会喝止了上官静好一家,还邀请我们回门。”
上官清寒微微点头,忽而又道:“我不是让你调查上官御吗?怎么没说到他?赏罚坞到底是不是他指使的?”
“不是,此事还另有主谋。”
“上官静好?”
“上官涘”
“他?”
“我也没想到,他让人暗中进行,以上官御的名义收买了赏罚坞的几名弟子。”
“那上官涘怎么回事?跟血族有联系没有?”
“暂时我还没查到,不过我猜测是没有的。他想陷害我,嫁祸上官御,然后让你误会,借你之手除掉上官御,目的是成为大长老。”
“他确实有这可能,上官世家,大长老跟族长的权力是最大的。”
上官清寒面无表情,微微叹息道:“敌族逼临,却内斗不止,果然够复杂的。”
司权苦笑:“我说的复杂,指的不是这件事!”
“
你还指哪件事?”
“呃!上官清然的为人你知道吧?”
“略有耳闻,听说她喜欢勾搭城内的成功男人,一般人还无法拒绝,我估计是堕落为血族后开始的。”
“我估计也是,如此看来,苎萝城内暗流涌动呐,也不知道哪天就全城造反了!”
“可能性不大,血族自认为是进化为最高等的种族,对同族认定,要么来自世袭,要么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如此狭隘的种族意识,永远不肯能在数量上胜利。”
“可不是嘛!一个标准血族,至少需要数百位人族供血。整个苎萝城,最多不过万来血灵宗人。”
“说正事,你说上官清然怎么复杂了?因为她生性放.荡?”
“不止,她外面乱来就算了。我有确切情报,她跟自己亲辈族弟,都有暗中暧昧的!”
话音落下,上官清寒凤目凝冰,周身散发阵阵寒霜,咬牙切齿道:“她竟敢邪荡至此?”
“不止她了!她那弟弟,还跟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私好,一群人暗中勾结,早就谋划要对付我们。”
上官清寒越想越气,车厢内冰霜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司权摇头苦笑,按下愤怒的女人,劝道:“怎么又生气了?对孩子影响多不好?”
“不错,他们自己肮脏,我们远离就是,犯不着浪费心思!”
“远离?呵,离不了喽?”
“什么意思?”
“玄机楼的人跟踪到,上官清然还跟血族有联系。据血族的探子来讯,知道了你的身体状况,还以为你要帮助上官世家,早在坟山埋伏好了!”
“果然,连灵魂都出卖了,也不知上官家知道她身份后如何惊讶!”
上官清寒冷笑,忽然又道:“你在血族内部也有探子?可信度多高?”
“风离就是,你说呢?”
上官清寒迟疑,很快想起,风离不就是赤水暗堂堂主吗?
“坟山设的埋伏如何?”
“有点棘手,不过也是让上官清然暴露的一个机会。所以待会我会易.容改变气息,你最好不要动手,当心影响到胎儿。”
“若只是通天境界便无妨,除了周姬无妖,相同境界还没人能奈何我!”
司权当然不可能放心,可惜他知道的情报有限,不能未卜先知。为了以防万一,他打算紧紧看住女人。
两人正商量着,忽然外面传来动静,上官清寒将气罩撤下,一道娇小的影子闯了进来,侍女紧随其后一脸无奈。
“姐夫,大姐!”
“夫人,宗主,对不起,她??”
侍女没说完,上官清寒制止:“没事了,你外面守着。”
司权见了来人有些意外,是上官清寒的族妹上官清人。听说司权两人祭坟,喜滋滋地跟了过来。
“小清人,怎么跑到这来了?”
小姑娘脸色紧张,呜咽着扑倒上官清寒怀中:“大姐,我要死了!”
“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
“真的,我刚才感到身体不舒服,检查发现,已经流血了!”
司权神色一僵,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确实也够倒霉的,这荒山野岭的,竟
然受这份罪。抬头,刚好对上妻子警告的眼神,摸了鼻子无奈道:“我出去透透气!”
马车之外,一行人无言赶路,仿佛要与压抑的环境融为一体。
然而,对于司权这般没心没肺的人,冬日的萧条也别有一番风味。跃上一匹马从队伍侧旁走。前方一人发现,当即减慢速度,很快与他并行。
“三长老好!”
司权当先行礼,此次祭坟,是上官涘带领,前往方绮缘墓地。
——纵使上官清寒尊为天清宗宗主,也没有资格祭拜上官世家祖先。
上官涘给司权回礼,两人很快闲聊起来。从天气入题,说到眼前山山水水,说到洋州气候,说到苎萝风俗,说到上官世家的历史。
司权暗中警惕,他还不确定上官涘跟血族的真正关系,但从嫁祸上官御一事看来,似敌非友。
两人正说在兴头上,似乎不经意地,上官涘笑容忽然凝固,忧愁叹息道:“可惜这锦绣安居,正受血灵宗威胁,也不知明天事情会不会更糟糕!”
“长老是不是多虑了?血灵宗不是第一次祸乱,哪次不是功败垂成?”
上官涘眼角微凝,终究没有说出心中顾虑,只是担忧道:“血灵宗之乱,我不是第一次经历,但这次,我总感觉不同寻常。现在我们上官家的武者还在跟血族胶着,胜负如何,现在不好定断。”
“九州势力同仇敌忾,血族的想法就是痴人做梦,无论重来多少次也不可能实现!”
“哦?看来你也听说过他们的可笑言论,对此有什么想法?”
“我从不去想!”
上官涘感慨接话:“不想就好,他们那想法就像是罂.粟之粉,沾上就难以戒掉。有时候我甚至感到恐慌,毕竟人人都想高人一等,都想荣华富贵。血族幻想,很容易让人受到蛊惑,尤其那些一无所长还贪心不足的人!”
“一群吸血鬼而已,吸血过程,确实让他们感到神魂飘然,甚至是欲罢不能,但又如何能比得上常人之乐?”
“是么?我这枯朽老头好歹活了数十年,却很少觉得人生是享乐的。”
司权冷笑,表明风清云淡道:“知足者常乐吧!我只想跟清寒她们吵吵闹闹,无忧无虑过完一生。”
“呵呵!你这知足,整个江湖中也没谁了!凤榜女子,哪一个不是万万中难寻的?前十都让独占其九,若这才能知足,怕是没第二个人能高兴起来了!”
“各有所爱吧!我认识一个人,他只要一柄剑就能无欲无求。我见过太多人,只要一个小窝就能安定下来。但也见过很多不知足的人,追求权力欲望永不休止,自死难有一天快乐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正是这些欲望推动人前进,使人功成名就?”
“我不否认欲望的作用,只是不懂得适可而止的人,最终都是害人害己!”
??
两人看似一路闲谈,实则暗锋所指,不知不觉,已经到达目的地。
上官涘先行上前安排,司权回身车边,心神戒备四周,暗暗准备换容装备。
不管血族准备了何等埋伏,绝对不会简单。毕竟,他们此行有四名通天境界,以及百来高手。